给我一罐巧克力糖

给我一罐巧克力糖

先吃颗糖吧。

2022.11.07 阅读 264 字数 2020 评论 0 喜欢 0
给我一罐巧克力糖  –   D2T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接到一通电话。

在此之前,我靠在沙发上,腿上搁着本小说,热茶离手十公分,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电话打破了这一切。

对方是位熟人,声音尖锐,口气不容置辩。她质问的事儿听起来可笑——

一个项目,我们曾共同竞争过;之后,我动了场小手术,自动退场;现在,项目进入第二季,甲方通知她不用继续,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因为我的介入。

“你真卑鄙!”挂断电话前,她愤愤道。

自始至终,我都没机会插嘴,我忙着在她激动的表达中拼凑事件的经过。

说实话,如果不是她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项目还有第二季,更不知道,她与此绝缘。

等我反应过来,拨电话过去,她关机。

我再发消息,对话框内弹出一条淡灰色的字条,显示我已被屏蔽。

委屈、愤懑、莫名其妙。

我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小说扔在地上,同时被扔的还有沙发靠枕。

一个美好的下午,就此报销。 

等我绕了几圈,绕回沙发前,看见茶几上有一罐糖,我大力拧开盖子,抓起其中的一颗,撕破糖纸,塞进嘴里,咬牙切齿地嚼,瞬间,平静了。

糖,没有任何特别。

只是,大力咀嚼下,硬的糖衣里流出软的巧克力浆液,在舌尖铺开,有点凉,让我的口腔极速降温。

我忽然想起,这罐糖还是我过年时买的年货,今天才吃第一颗。

“好吧,以此纪念,新年以来,我第一次生气。”

“可我为什么要生气?为别人的过错买单?别人发神经,说一句,我就头昏、脑胀、心悸、浪费时间?”

我看看糖罐的包装,“八十颗”,再看看日历,新年过了十八天。

我握着糖罐,暗暗发誓——

“今年,我生气的配额就是八十次。发一次火吃一颗糖,发完就得忍耐;没用完配额,就自我奖励,立此存照。”

再想想刚才发生的事儿,我竟笑了——

“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我已用掉一份配额,不是更莫名其妙?”

我决定,不生气了。

那罐糖,被我放在房间最显著的位置,一年。

说来奇怪,自从计数,我便小心使用配额——

一个员工,入职十天,消失了。

几天后,他微信我:“觉得在老家,做微商更有前途,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那是半夜,我被手机的提示音惊醒。我怒从心来:不靠谱的人怎么这么多?又惭愧:为什么面试时,我竟判断他是靠谱的?

黑暗里,我披衣起床,摸索糖罐,酝酿着严厉批评的措辞。

“为不靠谱的人大半夜吃颗糖,值得吗?”就要撕开糖纸,我却悬崖勒马,“该咋办咋办,明天再办,对我来说,也是个教训。”

我竟单纯为怕胖,节制了怒气和表达,第二天醒来,又好像并没什么,除了继续招聘,更需要烦恼的。

悬崖勒马的不止这一次。

一日,丈夫打游戏至凌晨三点半,久唤无效,我打算好好发一场火。

糖纸已经撕开,拳头已经捏白,想想还是不值得——为任何人半夜吃颗糖都不值得,于是,我走过去,把糖挤进他的嘴里,也算一种报复,而他惊恐莫名,完全摸不着头绪,吃完糖,洗洗睡了。 

以此类推,好几次,我想发火,干脆向对面的人说:“先吃颗糖吧。”

对方反而先缓和。

有时,没缓和,因吃糖停顿、冷却的片刻,双方也仿佛冷静了,继续谈或不谈,却不会选择吵。

还有好几次,我有足够的理由支撑怒火,烦躁得想横扫桌面,我已经开始吃糖。

但,巧克力汁液“噗”地在舌尖流出,糖软了,人也不由得软,“算了吧。”

令人愉悦的甜也在呼唤:“没那么糟糕。”“何苦呢?何必呢?”

这些声音一再提醒我,拯救我。

于是——

要不要吃糖,成为一种衡量。

决定剥开糖纸,像一个仪式。

咀嚼,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思考的机会。

凝视糖罐,复习每一颗糖的耗损,成了吾日三省吾身的方式。

年底结算,我的糖罐里还剩四十六颗糖,全年共计动怒、不高兴、生气三十四场,其中一些,在的过程中,就决定算了,最终没爆发。

我还统计了类别,因公的,因私的,因某个具体的人的,因误会的,因观点的,因维护权益的……

一些事,必须表明态度。

一些愤怒的宣泄,有助于我的健康。

一些人,老让我不舒服,那就say goodbye吧。

只是,无效的、极端的、纯粹的负面情绪请离我远点、更远点……

三 

新的一年前夕,我又去买年货。

我先估算了下,去年剩下的四十六颗糖等于多少时间、精力,生理、心理的舒适度,亲密关系的免受损度;我买了一只价值相当的好包,送自己,作礼物。

当然,我还买了一罐糖,我希望它不要被我吃完。

我把糖罐放在案头,我专门留了一颗藏在随身的皮夹里,以备不时之需。

一天,付账时,一个朋友看见了,他问我:“你有低血糖吗?要随身带糖?”

我解释了原委,他哈哈大笑,原来,他也有类似经历——

 

每当我妻子为什么事儿不高兴,我就问她:“你打算生多少钱的气?”等她算清楚,就几乎不生气了。

比如,她为从超市买了一根不怎么粘的胶棒不高兴,这不高兴值两块;她为我牙膏没从后面挤,而从前面挤不高兴,这不高兴值五块。

到目前为止,她生过价格最高的气,是二百,因为迟到,我俩改签了火车的车次,可那也不值得和我大吵一架吧?实在要吵,我就发个红包给她。

轮到我笑。

“其实,当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能用价格、次数等方式量化,你就会尽可能降低它出现的频率,解决它,你就掌握了你的心情,你的生活。”

我合上皮夹,糖在其中,安然放了好几个月了。

林特特
Nov 7,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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