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天,在那杯咖啡过后,张澈的舌尖立刻发生扭曲。
这令人发指、恐怖主义的味道!
对张澈来说,这种感受就如同是舌吻了死人的唇,吻一百秒。他都说了“不加奶精”的,结账的时候,明明都说好的。对方还“嗯”了一声。
现在完了,他感到浑身长出腥臭的奶精味、白色的倒刺,脑海里,牛奶组成的湖泊上,漂浮着死奶牛的尸体,苍蝇盘旋在上面,他的灵魂炸了。
真正悲惨的是:这一口带奶精的拿铁已然穿肠入胃。
他要烧毁这家店,这是当务之急。
他必须用筛网将对方的身体筛成粉丝,把粉丝埋入泥土,和乡间的粪土混在一起。这是他想要立即执行的事情。他死死盯着前面,这个来自十九层地狱的,穿着星巴克工作制服的魔鬼。
心率骤然上升,接近昏厥的程度。他的额头上,汗如雨下。
于是服务员回到吧台时,正看见一个面红耳赤的人。
便问他:“先生,还需要别的吗?后面还有排队的客人……您……”
“哦……抱歉。抱歉。”张澈说罢,慌张地离开。
从医院洗胃归来,夜晚,在Baroque风格的浴室里,他新添了一台仿中国汝瓷质感的面台。
只因产品经理一句“这种品质的物件符合您精英阶级的身份”。
这句话轰炸了他的肾上腺,让他感到满足和紧张。
从左到右,依次摆放沐浴乳、洗发乳、洁面乳、剃须泡沫,这个顺序若是乱了,也就不必活在世上。
用完要盖上瓶盖,瓶盖上的小嘴儿要面朝东,东方吉利。
配料选择草本方向的,亲和肌肤,有女人的意味。气味方面,一定要带有橙的尾味,那是小学三年级同桌女生身上的惯有气味。
化工企业的化验总监张澈洗完了澡,擦身体的浴巾要用清洁液揉洗,天蓝色衣架晾晒,木质柜子收纳。
只能是柜子的第三层。
拖鞋的摆向是鞋跟向床,方便第二天醒来穿着。他选择睡在双人床的左边。男左女右。
即便没有女友,自己一个人也不能放肆地横跨两头,这是最起码的规矩。
临睡前,他照例发一条微博,内容是“我感到”,空一格,“孤独”,发布时间是每晚十点一刻。
这微博是他的大号,用了有四五年了,粉丝数为“1”,关注数是“0”。
每隔一两个月常有一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访客看到这个微博账号,并且评论:“我操。你有病?发两千条一模一样的微博啊?”有好事者转发,还@了许多网络红人,添加了许多夸张的表情说“神账号!扩散扩散!”——这导致他被迫频繁地更换ID。
也有温柔一点的,先关注了他,过了许久,评论弹出来:“hi?你是哲学家吗?”——对方的头像是大熊趴在静美身上的卡通图,张澈没看过这一集。但这个赞让他感到污染,极不协调,不得不删除被赞的这条。
对于外来访客,他一律选择拉黑。至于唯一的那个粉丝得以存留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对方和自己有相似之处:每天都发布同样的内容,显得专注。也不打扰自己,显得和蔼。
在拉黑的按键上,他犹豫了十五分钟,才决定保留。
对方的ID是“3元500粉”。
百汇公寓离地铁不远,离黄浦江也不远,是一款高档住宅,张澈刚搬来这里,原因是企业搬迁,这里离工作地点最近。他进入了睡眠,而上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睡梦中的这个人,单身了有……二十六年。
他上一次触摸女人的腰,是这个……八九年前,中学趣味运动会绑腿跑,他搂着班上女学习委员的腰身,裤子上即刻撑起一个帐篷。那一刻他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尖叫,脑浆荡漾不休。
像是被人锯开了天灵盖子,再往里面泼上一碗滚烫的蜂王浆。
张澈是获奖无数的分析化学才俊,学而成霸者,如洪水猛兽。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他整日游荡于滴定管与容量瓶之间,甚至从未阅读过长篇小说。
喝了奶精的第二天,他路过一家书店,瞥见一本书,名为《百年孤独》。
他人生第一次将文学艺术装进了自己的公文包,目的是:想看看孤独一百年的前辈对孤独有何种理解。可事与愿违,第一句话就让他感到被书店愚弄了,他觉得这分明是一场诈骗,有愧于二十九元的价格:
“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下午。”
“孤独”跟“看冰块”有什么关系?作者脑子有病。
书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夜里,发微博的时间到了,“我感到 孤独”发布完毕,微博程序提示他更新。
更新后,一个名为“附近的微博”的模块弹出来,是一个摇滚歌手发布的,图片里,那个男人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女人的胸脯上塞着一个手机。
下一刻,楼道里传来一阵笑声,是银铃般女人的笑。他立刻把手机屏幕上的指纹细心擦掉,安放在桌子的左上角。惊慌地穿起小羊皮拖鞋,折好被子,到公寓防盗门的猫眼上察看情况。
被猫眼扭曲的视野里,有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长发男人,搂着一个穿粉色包臀裙的女人,两个人都举着啤酒罐,面部醺然,坐在楼梯上打情骂俏。女人双腿岔开,笑得开心,安全底裤正朝着张澈的眼睛。
男人把他戴满朋克戒指的手伸向女人的胸部,那胸脯上正夹着一个手机。
男人说:小猫咪!
女人答:喵!
男人说:咱家钥匙呢?
女人答:喵!喵!喵!在这里呀……
啤酒瓶子滚下台阶,酒水的泡沫非常密集,逐个破裂,看得张澈头皮发麻。
正是这一晚,张澈失眠了。原因有二:一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拖地,清理楼道,这件事简直像把小剜刀,刮着他心尖儿的肉。二是楼上总有动静。
他把椅子放在餐桌上,自己站在椅子上去听。
背景音是一首鼓点细密、萨克斯悠然的爵士乐,过了一会儿,又转成小野丽莎上帝钦赐的嗓音。其间夹杂床铺里弹簧打架的声音。
最后,有赤裸的脚在木地板上来回走动的声音。
六点三十五分的闹钟只响了两秒,便被他伸手按掉。
戴上口罩,火速冲向防盗门,开门拖地。
他闻到一股啤酒发酵的腥臭,这让他剧烈地干呕。忽然间,这味道又变了,变成女人手腕上香水的味道,是橘子的尾味。
自这天以后,张澈每晚七点必看的订购栏目剧被迫终止,他的耳朵像是着了魔,无法静心面对那呆板的电视荧屏,始终听闻着门外的动静。
楼道里经常响起声音来……这个住在楼上的歌手,不停地更换着女友,从未单独回家过。
妒忌、自卑,以及浓得像……像黏稠糯米似的东西在张澈心里萌发,伸出数百万根鱿鱼的须子,带着黏汁缠绕在心上,这让他几乎崩溃,连日发烧。
静安区第三医院的医生捧着化验单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血检指标各项均正常,体温却始终偏高?他抬抬眼镜,和一脸呆木的张澈对视了五秒。虽不知病因,总得开点药,毕竟是医院。
凭空服用了各式感冒药的张澈进入某种欲仙欲死的状态,他的听觉异常灵敏,视觉也空前的灵动。
喝下奶精后的两个月,深夜,张澈仍在餐桌上的椅子上站着,耳朵贴着上方的墙。双腿发抖,右手律动出一个节奏。
突然,手机惊人地亮了起来,响了一下。是一条未关注人私信:孤独大侠?你在我附近?你的微博是个奇观啊!
张澈随即陷入惊恐,这是他开通微博以来收到的第一封私信。对方正是楼上的男人!他正在思考是否要做出回复的时候,楼梯里传来一阵骚动,是开门声、下楼声,脚步重叠,是两个人。不出十秒,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
男人说:“hi!哥们!在家吗?”声音被酒精泡得稀烂。
短发女人附和着:“您好?有人吗!”
男人按了两下手机,又敲门:“微博上显示我们距离十米之内啊,肯定是你!”
开门或者不开,to be or not to be,这是一个问题。
张澈搓搓手心的汗,整理衣襟,连忙从鞋柜里掏出两双备用拖鞋,鞋跟面向门口,男款在左边,小巧些的放右边。最后,把手放在门把上。
门开了,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女人一头亮粉色短发,和唇彩呼应。
“Hi!Supper lonely man!”
男人抓起张澈的手,拉向自己的胸,两肩相撞以做问候。随后拉着女友跨过地毯,二人像参观博物馆的小童一般,打量张澈家中的摆设。香槟色的KENZO茶几,水晶吊灯,以及墙壁上突出的水银色鹿角雕塑……
张澈收起被忽略的两双拖鞋,在原地陷入踌躇。逆着光,他看到皮鞋的鞋印在木地板上踩出狰狞的纹理,心眼在下一秒开了一个口子,不断流出黑色的泉水——是蚂蚁的军队。他必须杀掉面前这两个进门不换拖鞋的人,这是当务之急。
“兄弟,你这个……有点邪恶啊?椅子放在餐桌上,你吃椅子?”
“我的个天,手机里就一个微博?你的社交软件呢?你不会是个处男吧?”
摇滚歌手一巴掌拍上张澈的脸,双手撑开张澈的眼皮,说:“振作点!”
往后的日子,怀着一种救世主的心态,歌手常常找张澈谈心。一副演讲者的口吻,东拉西扯,扯到了无数搭讪方法,甚至扯到进化论的层面上来。
“如果雌性动物不用追求,都是送上门儿来的,雄性动物就不用打架了,不打架,怎么分出优劣?生物怎么进化?难道让你这种loser去传播基因生一堆小loser?”
“come on man!”
“你脑子锈掉啦?”
一次下班回家的归途上,张澈遇见了身背吉他的歌手,正从百汇大厦一层的酒吧里走出来。
歌手把张澈拉入一个小巷子,说:“你整天一本正经地演给谁看?拍偶像剧?”
说着,把张澈整洁的衣领拉乱,领带扯开,搭在肩上。又揉捏一把头发,配合张澈的脸形,打扮出一副英伦痞样儿。
“走两步。”歌手说。
张澈回头,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你他妈走两步啊!动起来!”
歌手按了两下按钮,把耳机塞进张澈的耳。
张澈走出十米远,背影里职场谈判风气丝毫不减,像小儿麻痹症初愈的病患。即使林肯主唱Shinoda正对他狂吼。走着走着,他感到臀部一阵剧痛,是歌手踹了他一脚。
“看你那老学究老古董的样子!哪个女人会看上一块木头?来,你打我一拳!”
张澈尴尬地笑了。
“愣着干什么?我让你打我一拳。打人!不掏钱白打!打人会不会?”
这一天,是张澈人生旅程上不可磨灭的丰碑。
是他解放天性的一天——两个人打了二十分钟的架,双双嘴角挂彩。全身三百六十块肌肉全都使用了一遍,打得周围看客讶异,拿手机拍照。购菜归来的老年人上来劝张澈停手,却被张澈挥拳回绝。
“这小伙子,有病呢嘛!”
旁人的眼光在这场对弈中显得不那么重要,两个人靠着垃圾桶旁脏兮兮的墙壁,张澈笑出了声。
歌手在张澈家住了几晚,厕所,卧室,客厅,乱成一锅粥。
事实上,张澈的生存环境未如此糟乱过,他也从未喝过楼下廉价的豆浆,今晨是第一次。两人贴了创可贴,脸上还紫了一片,眉毛蹭掉了几根,颇有几分硬汉意味,显得正义凛然。
歌手跷着二郎腿,脏皮鞋的鞋跟正搭在沙发坐垫上,告诉张澈:“怂货,今天你必须吻一个女人。”
“你瞧瞧吧,你这二十几年,活得是个什么狗样?”
“说吧,你想吻谁。”
张澈揉揉鼻子,问:“你呢”。
“唉……我最想吻的人是王菲,她可是最漂亮的女人。”
“李慧颜。”张澈嚼着油条嘟囔了一句。
“什么玩意?谁?”
“李慧颜。”
“韩国的?”
“我办公室的同事。”
“我去……瞧你那点出息……”
一个小时后。
两名保安将化验总监控制住,分别拽着他的两只胳膊,张澈两腿放松拖地,皮鞋尖划出扎耳的音色,被拖入保安室里。一路上,张澈眯着眼睛,舔着嘴唇,回想那滋味,那滋味,美透了,像是几百万个春天共同酿造出的一滴甘露,悉数落进自己的唇间。
在他身后,三个员工安慰着李慧颜,让她凡事想开些,毕竟总监身上满是酒味。
保安室长桌之后,张澈点一根烟,全身后仰,脖子紧挨着沙发座,一副大笑无声的迷醉表情。他看见歌手在玻璃窗后,也是笑得五体投地,把一个大拇指指向自己,大喊“经典”。
“您这种行为属于办公室性侵犯,我们会征求李慧颜的意见,考虑是否提起诉讼。”
张澈龇牙咧嘴的,根本不理。这时候,歌手在窗外对着保安的后脑勺比出一个中指。
张澈心领神会,对两位保安比出向上的中指,这个手势停了十秒后,他又吐出一句,“Fuck you”,极其标准的美式发音把歌手逗得笑哭了,眼泪在眼角炸开了花。
啊,把灵魂刻在砧板上,生命的列车仅仅只靠肉体行驶!
歌手为张澈推荐了一种搭讪方法,以便他结交陌生的女人,展开他恢宏浩大的初恋。
在喝下奶精后的第三个月傍晚,电视柜前的茶几上,二人细心分析,周全考虑,直到张澈对这方法了如指掌。
二号线地铁出口,一身穿亚麻色毛绒风衣的女子走过,棕色过膝靴,酒红色长发,亮白皮肤以及黑色墨镜。歌手拍拍张澈的屁股,“上”。
张澈迈出了伟大革命的第一步,“hey,您好,请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女人扭头,挽过头发摘下耳机,“什么?”她声音纤细,面如凝脂,美瞳映出淡蓝色眼球。
这轻轻的一句“什么”听得张澈闭眼一秒如旅梦中,这一秒里他看见了小时候家里墙上贴着的大海报,以及大海报里的林青霞。
“麻烦问一下,今天的日期。”
“哦,七月七。”
张澈故作惊讶:“哦!七月七啊,嘿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今天是国际电话号码交换日,我们交换一下电话吧。”
“嘿嘿嘿嘿嘿。”
他的脸红了一大片,并且深知自己并不想笑,可嘴巴与声带就是情不自禁地颤抖,仿佛唯独这样才能把羞愧都抖去。
女人向后退了两步说:“有病?”随后皱着眉头苦笑,摇摇头迅速离开。
张澈感到懊恼,他把事情的悲惨结局归拢在歌手身上。
二人把啤酒罐子扔得满天飞,在张澈惨不忍睹的沙发上进行了许久的辩论,前者觉得后者方案有误,不够正式,没有诚意。后者觉得前者的执行方法过于随意,像个没见过女人的孩子。
歌手训斥道:“你他妈一个劲笑什么?为什么要‘嘿嘿嘿’的?那个女的长得像陈佩斯?”
犯罪的那一晚,张澈面无表情。歌手一个劲骂他愚蠢骂他是懦夫,他自己听着听着烦透了,开门冲下楼去,坐在酒吧里。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歌手形影不离,大道理挂了满嘴,从各个角度论证着张澈如何如何失败,如何如何浪费生命,那么好看一个女的,如何如何浪费了机会。
张澈狠狠瞪了歌手一眼,这时恰好酒吧平台上走下一个红衣舞女,似是口渴地坐在张澈旁边。
“一杯七七。”舞女向调酒师要了一杯鸡尾酒。
张澈灌下三杯马提尼后,主动拉过身边舞女的手臂说:我可以给你看一个东西吗?他说话的时候,几乎要哭了。掏出了他那使用了三年依然如新的手机,点开微博,屏幕正朝着舞女,手指不停地翻动着,满篇满页都是“我感到孤独”。
“你叫什么名字?”张澈问。
舞女一脸疲惫,浓重的彩妆强撑起那些美貌。她看看他的手机,又看看他本人,随口编了一个“七七”。
“七七,我可以请你吃晚餐吗?”
舞女摇摇头笑了起来说,“你就是这样泡妞的啊?”随即高跟鞋落地,啪哒两声脆响,准备返回舞台跳舞。
张澈的愤怒达到了饱和点,他摔碎一个杯子,朝七七的颈部割去。鲜血是热的,全部灌流在他的手上,顺着他的手,流进袖口里,沾湿了他的一整条手臂。那一刻他感到和七七融为一体,这种热度消解了他心内一部分坚冰,他闭着眼睛,伏在她身上。
用心听,就会听到:女人喉咙里有想说却说不出的话,是“咕嘟咕嘟”,讲出来的尽是鲜红色。
酒吧里放着极大分贝的电音,可张澈听不见,他的耳膜附近一片宁静,只有一只很小很小的蜜蜂在蜂鸣,他看到人群将他和他的女人围成一个圈。宁静之中,困倦来袭,他想就这样睡去,睡眠在这黏稠的、源源不断的温暖里。
三个月后。
警察将张澈的口供捏在手里,一页页翻着,桌子的对面是前来配合调查的百汇公寓物业经理。警官为对方倒上一杯热茶,继续问题:
“一共就十七个楼层?”
“不不不,确实有十八楼,不过十八楼是个配电室啊,我可以带你去看。”
“那有没有可能有一些人偷偷上楼在配电室过夜的?”
“不可能,电梯里十八层的按钮是锁定了的。走楼梯的话,十八层和十七层之间有个铁门,钥匙也都在我们物业这里。”
“哦……”
警官长久地沉默着,秋天到了,从窗户外涌进叶落的沙沙声。
在面对张澈的时候,一个警官、两个陪审员都久久不知如何开口,戴着脚镣手铐的张澈胡茬密布,眼袋发黑,半张着口。
“张澈,你知不知道你楼上,其实……嗯……”这句话警官没说出口,他转问:“张澈,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理想?”
“摇滚歌手啊,我吉他弹得很好的,怎么了……我可以走了吗?”
三个警官面面相觑。
张澈满脸焦急,他看到歌手在问询室外面,看着张澈抽烟,满脸不耐烦的样子,勾着手指头示意他快点说完快点出来。
在翻看百汇大厦周围的监控录像时,有这样一幕引起了警方的好奇。
——镜头里走进来一个张澈,一脸萎靡,先扯乱了自己的领带,又扒乱了自己的头发。
戴着耳机走了几步后,突然给了自己右侧脸颊一拳。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捶肚子,用右脚踢左脚,扇自己耳光,揪着自己的衣领朝后退,重重摔在墙上……瘫软地滑落,微笑起来。
物业经理也记得这一幕,“这个我知道,当时路上围了许多人,都看他自己打自己,没人上去劝。他打完就笑着回家了,一路上嘴就没停,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张澈对自己头上的黑色面罩感到疑惑。秋天的风凉飕飕的,空气很清新,他跪在一片荒草之上,面前一片黑色,手脚也被捆绑着——他想:也许释放之前是这个样子的。
遥远的后方,有一声枪响,这一回,脑子后方,突然渗来某种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