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陈露从舞蹈教室走回家,边走边专注地听着耳机中的音乐,希望可以从中选出一两首用在下周的课上。日头已经缓缓落下,电车声巴士声叽叽喳喳的话语声慢慢生长起来,她走进菜市场,买了一打鸡蛋,一斤番茄,两个土豆,一点牛肉,准备晚上熬一锅罗宋汤来吃。
单身女人的生活总是简单而缓慢,更何况她活到三十七岁还孑然一人。但是今天她的生活有了一点小小的不同,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四个马卡龙。Nick在下课的时候磨磨蹭蹭不肯走,她问了好几次他才把这个盒子交给她。
“我来上课前正好经过这里,买了很多,这些给你。”他还是第一次和她说话这么害羞。
她知道这个是最近一直做广告的法国人开的高档甜品店,和舞蹈教室完全是两个方向。
陈露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十年了,她不止一次觉得挨不下去了。累得瘫倒在地上,衣服不换,妆不卸,想着就这么睡过去死了也好。但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窗外卖早点的摊子一个个撑开了,糯米鸡和烧卖的味道飘到房间里,学生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想要加一堂爵士舞课。日子并不会体谅你自身的软弱,唯有咬紧牙关坚持下去。遇到什么人一起分担的想法一开始很强烈,但失望了很多次之后,也淡了。
十年前的今天,她和黄杨分手。黄杨对她说的最后两句话,一句是“我恨你”,一句是“你把我毁了”。
她认识黄杨是大学第一年,他追她追得热烈,每次她练舞,他都在外面等着,拿着花束,拿着气球,拿着礼物,所有的人都撺掇她和他在一起,说他这么爱她,说她一定会幸福的,她也在一次醉酒之后,糊里糊涂就拉了他的手,吻了他的嘴唇。
但是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只是给自己贴上了一个“黄杨的女朋友”的标签,看到别人拍拖都粘在一起,她也去黄杨的宿舍陪他打游戏;看到别人拍拖都心心念念的,她也每天打电话给他;看到别人拍拖几年都见了家长,她也陪他回去看望二老,临上飞机还买了两瓶白酒两条香烟。他出差的日子是她最开心的,她每天和不同的闺蜜去逛街,看电影,喝下午茶,好像做黄杨的女朋友和七点半起床上班一样都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和他在一起的七年,她看了很多关于日久生情的故事,她满心期待着有一天,她早晨醒来看到他的脸,突然就能在心里开出柔软的爱。
他们从大学一直拍拖到工作,她连吵架的兴趣都提不起来,所以一直相敬如宾。两个人工作都稳定了,两家家长都见过了,婚房也买好了,等房子装修好就办婚礼。她突然有一个月没有来月经,黄杨欣喜若狂地说要是有了生下来。她听到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仿佛逃离他的最后一道门也关上了。
她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哪怕怀了孕也要打掉孩子然后逃离他,她一想到今后几十年都要和黄杨睡在一张床上照顾着他们的孩子就满心绝望,幸好她没有怀孕,只是因为婚礼将近的紧张导致的内分泌紊乱。
她终于对黄杨说了分手,她不想和一个他不爱的人结婚,因为她不想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爱。她的心里有欲望,有希冀,她还长着翅膀,她没办法就这么安定下来。
“过日子就好了,爱有什么用呢,能当饭吃吗?”所有人都这么说,她妈妈要带她去看精神科,说女儿读书读多了,变傻了。
老家的人都指指点点的,有的说她鬼迷心窍了,有的说她一定在外面偷了汉子,黄杨对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相对的,她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伤了黄杨的心。她自己压力也很大,晚晚做噩梦,梦到分手的时候黄杨愤怒的泪脸。她想难道追求爱情也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吗?
这时候正好有一个去美国学跳舞的机会,她毅然就去了,二十七岁不再年轻的时候第一次背井离乡就走了那么远,她在百老汇做群舞演员,她在报纸摊和中餐馆打两份不同的工,她舞鞋跳坏了自己补一补就继续穿,终于慢慢有了些名气,她经人介绍来到香港,从给别人教课开始,花了五年攒钱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舞蹈学校。
她偶尔会回家看望母亲,但她从来不去同学聚会,也很少上街,生怕遇到黄杨。她生怕他问她有没有找到爱。她没有,在纽约没有,在香港也没有,跳舞的时候没有,去酒吧喝酒玩乐的时候也没有。也有人来到她的身边,但总是不长久,他们倏忽出现然后骤然离去,她慢慢可以一个人扛下所有,但她依然希望在有生之年明白什么是爱,明白心脏为了另一个人而跳动是什么感觉。
陈露郑重地打开了蛋糕盒。四颗小巧精致的马卡龙中间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亲爱的露,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被你吸引,你跳舞的时候是那么轻盈好看,你安排课程的时候是那么专注动人,无论我遇到多么难过的事情,只要看到你对我笑,我就觉得我拥有了全世界,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非常爱你,希望得到你的回应。”
终于又有人把“爱”字放在她面前了。她细细一想,才发现原来Nick已经像一株藤蔓植物那样,慢慢长在了她的生命里,她几乎每天都见到他,和他说话,给他发短信,看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拍下来和他分享。她要搬家,舞蹈教室要装修,他永远在那里,哪怕帮不上什么忙,也笑嘻嘻地站在她身边。她常常在想Nick在干什么,心里像长出了一个小钩子,Nick的一举一动都钩着心连着肺。
若他不是比她小了十一岁,她可能会幻想一下和他结婚然后共度余生的样子。但这么年轻的人又怎么能知道什么是爱呢,他可能今天写给她明天就写给另一个人,他可能很快就会遇到一个年轻般配的女子。他的人生要长得多,也会遇到更多的人,她不过是其中匆匆的过客罢了。她看信看得又心笙荡漾又满怀惆怅,眼眶渐渐湿了,干脆去厨房拿了瓶红酒,一醉方休。
第二天临出门,陈露站在玄关,想了很久,把一向束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又去换了件年轻时候穿的练功服,紫色的吊带衫,胸前有坠质花边,露出她平坦的小腹和马甲线。又戴了一对钻石耳环。
Nick照例很早就到了,一见到她就嬉皮笑脸迎上来,在她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
“湾仔新开了一家咖啡馆,店主是法国人,是我老板的朋友,装潢和食材全来自巴黎,也有露天的开满鲜花的桌子,哪天我带你去。”
“等我有空吧。”她耸耸肩。自从自己开了舞蹈房,就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因为每休息一天都是钱,她要钱交租,要钱交水电,要钱吃饭和请清洁阿姨。她偶尔几次去酒吧或者去餐厅吃饭,都是Nick和他一帮朋友叫的。他们七手八脚帮她把器械收起来,把地板拖干净,然后再半推半拉地把她赶出教室。他们轮流给她敬酒,让她点喜欢吃的菜,有两次她喝醉了,第二天醒来都在自己的床上,衣服整整齐齐地穿着,手机已经充上了电,水壶里有开水。
“要是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生活的难处就好了”Nick突然说。
一天的课终于结束了。她笑着把学生们送出门外,Nick拍拍她的背,让她帮他压腿。他是男生,又实在没有什么跳舞天赋,每一个动作都是陈露课后手把手教会他的。
压着压着,他脸埋在垫子里,突然问:“马卡龙好吃吗?”
“我最近牙疼,不能吃甜,就送给邻居家的孩子了。”这个是陈露早就想好的回答。
Nick“唔”了一声,他埋在垫子里,也不动,也不起来。陈露缓缓地收回了压在他后背的手。
Nick压完腿,也不换衣服,不换鞋,直接背了包就走了。她看着窗外香港的夜色,虽然没有下雨了,但还是很潮湿,乌云密布,月光都非常黯淡。
那封信的内容又浮上了脑海,她仿佛看到了他写信的时候抿着嘴唇的样子。他是全新的,笑容跳脱美好,带着早春的气息。她生意最不好的时候,Nick买了最贵的年票,又把他所有熟悉不熟悉的朋友同事都叫来她这里学跳舞。他每次都最早到,最晚走,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她有的时候很倦,他就一个接一个说着不好笑的笑话。
他是法国人,平时没事就喜欢搂她的肩膀,拉她的手,亲她的脸颊,他说这是法国的传统文化。她从来没考究过,但却也喜欢被他这么拉着。
但她看完信之后,今天上课的时候再拉着他的手,就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化学变化。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不退不让地望着她。他真的是个好看的男子,挺拔硬朗,眼睛是深蓝色的,睫毛又鬈又密。
她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张嘴就吻了上去,或者身体一软跌在他的怀里。
正好音乐也停了,她立刻收回了手去换CD,一路上还差点左脚绊倒了右脚。
她的心脏因为想着Nick尔而跳得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已经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她想,她一生中如果有机会遇到爱,就一定在此刻。她如果要把自己的心交给谁,也一定是Nick。她想着如果和他谈恋爱的话,一定会比和黄杨在一起更轻松快乐。只是她偏偏已经成了三十七岁的老太婆,而Nick还是二十六岁的少年郎。她只会越来越老。皮肤松弛,色斑显现,皱纹爬上脸颊。而他会奔向他最好的年纪,五官分明,西装笔挺,肩膀越来越有担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她去寻找更适合的更年轻的女子的。他们在遇见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会错过。
陈露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家,她也不开灯,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很久,觉得有水滴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一脸泪。她去洗手间,开了灯看着自己红红的泪眼。她和黄杨分手的时候众叛亲离,饶是那样,她也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胡乱套上T恤,想要出门买些吃的,一打开铁闸就看到Nick站在门口。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惊得跳起来,又觉得自己好像反应过激了。
“有一天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你在的士上说的。”他始终站在暗影里,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看不清楚。
“哦。”她胸腔里满满的都是话语,但却怎么也拣选不出适当的那一句,唯有沉默。
“我刚才跟了你回家。”Nick说。
“哦。”
“我发现你哭了,我看到你的肩膀微微起伏,你的脸上有泪光。”他继续说,声音深深传入她的身体里去。
“我一直觉得你是爱我的,所以才写了那封信。”他仔仔细细解释给她听,“我也是爱你的,我不说什么爱你一辈子的承诺,因为我知道人生难料,但我很肯定我此时此刻是爱你的,我这一生,从未如此肯定过。”
她终于仰起脸来,看着他的脸,他小心翼翼,眉间的纹路显示出他的紧张。黑暗里他的心跳是那么大声,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了。
她张开嘴,还不知道说什么,就感受到了他的唇。
火热的滚烫的男人的唇,湿润的柔软的男人的舌头,他在她的口中攻城略地,仔仔细细舔过她的嘴角,她的牙齿。她这回真的瘫软在他的怀里,什么也不能想,只能体会到爱。
他们之间很快就变得亲昵,陈露觉得自己在爱中拔节成长起来。她学会了思念一个人,牵挂一个人,爱一个人,照顾一个人。她学会了慢慢磨平自己的棱角,打开自己的内心,让另外一个人住进来。也学会了让别人分担生活的重担,学会了体会平凡生活的快乐。
她将自己的生命和他相连,也迎接了他蓬勃茂盛的年轻的生命。有的时候,她在浴室里看着自己的脸,觉得好像有种雀跃的光辉,让她不由得就扬起手臂跳起舞来。
她在舞蹈教室里面从来不对他有任何超越师生关系的亲昵,但每一次她看着他踮脚,跳跃,她每一次走近他身边,闻到他身上的少年气息,每一次她拉着他的手做示范,她都觉得浑身发热,止不住去想这么个年轻好看勤奋努力的男子,他昨天晚上将她环在臂弯内,他亲吻着她的手指和肩胛骨像朝拜一件艺术品,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仿佛没有她就没有这个世界。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她内心深处的每一个声音都得到了回应,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迹大抵也不过如此——她爱的人碰巧也深爱着她。
因为害羞,她和他上街从来不像少年那样搂搂抱抱,打打闹闹,他总是走在她外侧,有的时候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但她累了热了渴了他都知道,她一出汗,他的手帕已经递过来,她肚子一饿,他已经去7-11买了鱼蛋和烧卖来。
还是有很多目光带着批判直直地看过来。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色斑和皱纹在那些目光下都无处遁形,让她明白自己配不上这么年轻好看的男子。
他们去酒吧,总有女子过来撩拨Nick,她们带着轻蔑的目光看着握着他的手的她。
陈露每过一天就在日历上划去一天,她想Nick还爱着我的日子又少了一天了。
虽然从不奢望太多,但她慢慢就和Nick约会了一个月,三个月,一年。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也知道了。舞蹈教室里每一个人都走来跟她说她变得更开心了。她开始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开始放纵自己去享受生活;她迷上了年轻人的电动游戏,会一边喝啤酒吃薯片一边看肥皂剧;她也不知不觉习惯了在街上挽他的手臂。她的生活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是充满了温馨的小事,就像他时不时送给她的小礼物或者水果糖一样,让她不知不觉活得快活宁静。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巴黎家中的来电,他奶奶病重,要他回去陪伴最后的几天。他像头受伤的羊羔,坐在她的床边,她煮了些芒果西米露,希望可以安慰到他。
“我奶奶最疼我,我小时候爸爸妈妈在尼斯工作,他们忙到连打电话给我的时间都没有,身边只有我奶奶照顾我。”
“我说我要来香港的时候奶奶很兴奋,她一辈子都没有走过那么远,但她已经病了,不能长途旅行。她说,要不你给我找个香港媳妇回来吧。”
“我奶奶最会做衣服,荷叶边的,大开领的,裙摆摇曳开来像美人鱼尾的,她都会做,她要教我,我死也不学,她说等我生了女儿就教给我女儿。”
“媳妇”和“女儿”这两个字触痛了陈露,她微微颤了颤,咬着下唇,把嘴唇咬出血来了才稳住了。
他应该找一个和他年龄相仿可以很快结婚然后生很多孩子的姑娘,而不是和自己这个也不知道生不生得出孩子的老女人混在一起。
她这么想。
她去瞄了眼日历,她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Nick要赶第二天早晨八点的飞机飞去巴黎,那一晚,她要了他一次又一次,直到两个人谁也没力气动了,她紧紧地把他箍在怀里,深深地呼吸着有他的空气。
Nick被吓到了,他被勒得很痛,但也没有推开她。
“又不是生离死别,我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要是我一个月还回不来,你就来巴黎看我,好不好?”他说。
她在他怀里默默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一句“再见”。
香港是冬天,悉尼却是夏天。天空蓝得明晃晃的,每一朵云都有漂亮的形状。陈露每天晒着太阳走去现代舞大师奥利弗的班里上课,仔细研究脚尖的弧度,手指的开合。
她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张开每一个毛孔去学习新的知识,但她脑海中不停闪过Nick的脸。她忍不住去想,他回到香港,发现舞蹈教室已经是铁将军把门的时候,会不会流下一滴眼泪。
她不想再耽误Nick,便一个人离开了香港。她怕Nick提前回来,所以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在舞蹈教室门口贴了张告示。
她在飞机上哭了一路,她觉得把这辈子和下辈子的眼泪都掉光了。但她已经不是二十七岁了,世情的艰难让她明白她和他是没有未来的。
她常常想起他,念着他的名字会让她觉得温暖和有光亮,她会在生命里一直留一个位置给这个教会她爱的人,不管他在不在身边,不管她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她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才要离开他。
她想,他也会哭吧,但他哭过之后,还是会遇到很多人,他会爱上别人,也会为别人哭,他会为别人去学个画画或者插花什么的,他会把别人抱在怀里,进入别人的身体。她只会成为他心头一个小小的浅浅的伤疤,很多很多年后看到,连最初是怎么受伤的都想不起来了。
她走着走着就到了家门口,她租住在一间非常狭小的阁楼。
她觉得有谁跟着他,她每次一回头,他就不见了,她继续走,又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突然想起了这种味道来自于哪里。
那是去年Nick生日她送给他的古龙水,她专门去学了之后自己配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味道。
她愣在那里,不敢前进,也不敢回头,她用双手掩住嘴,从小声啜泣到忍不住痛哭起来。
“你哭成这样,我也不好怪你什么了。”
她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她哭得越发厉害了,捶着他的胸膛,眼泪鼻涕都蹭在他的衬衫上。他将她拉开,但死死握着她的手:“我一查到你在悉尼,我就飞过来了,我可没有带备用衬衫。”
她在奥利弗那里的课没有上完,Nick就留下来陪她。
他买了拖鞋睡袍,买了毛巾牙刷,买了他惯用的洗发水沐浴露,所有的东西成双成对地和她的放在一起,两个牙刷靠在一起像在亲吻一样。
他们拍拖的时候,因为她始终心里有顾忌,一直没有同居,现在反而住在一起了,依偎着抱在她那老旧的单人床上,做爱的时候屡屡停下来,怕太激烈把床给撞塌了。
他们有空就手拉手去海边野餐,在沙滩上依偎着睡去,他一高兴就把她举起来转一圈,路人微笑着看着他们。
“我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找到你,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让你回心转意,所以干脆辞了职。”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
他像癞皮狗一样坐在她小小的椅子上,看着她给他做肉酱意粉。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他和她一样都是一无所有的人。这里没有年龄,没有距离,没有世俗的目光,只有两颗需要依偎在一起才能继续跳动的心。
“别忘了,我还是要惩罚你,你知道我打不通你电话发邮件被弹回去到舞蹈教室又铁将军把门的心情吗?你知道我为了找到你疯了一样打了多少电话夜里哭了多少次吗?幸好你手机里用的是我的苹果账号,我定位的时候才发现你竟然跑到悉尼来。”Nick一边吃意粉,一边说。
“你啊。”他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一遇到美好的东西,就非要亲手把它破坏呢?你这么聪明,这么努力,又这么性感,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我这么爱你,掏心掏肺对你,从一见到你开始就爱上了你,你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就默默对你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没信心?”
“对不起。”她轻声说,羞愧得无地自容起来。
她站在满屋子他的脏衣服和薯片袋中间,时间无声流逝,世界缓慢转动,有些事情在发生,有些事情在离开,而他的爱,让她成为了一个安宁而幸福的人。
“你啊你,”他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既然爱你,就是爱你这个人,爱你的勇敢和聪明,爱你的年龄和阅历,也爱你那几条细小的眼纹。我毫无保留地爱你,你有权利辜负我,但没有权利辜负爱”他慢慢地凑过来,一点一点,一寸一寸,陈露的心跳得比他们初吻那次还要快。
他在她唇边呢喃着说:“我要惩罚你永远呆在我身边。”
她迫不及待就要答应他,她想着等课程结束了回到香港,她要和他一起住,她要在他去公司面试的时候在楼下等他,她要带他去见她的父母,如果他要结婚生子,她就和他结婚生子。
当然,她还来不及说“好的”,就沉入了他的温柔和爱中。
爱情往往在最意料之外的时候来临。她年轻的时候骄傲美丽,觉得拥有整个世界,却惟独没有爱情。她羡慕别的女孩为了男朋友的一句话就哭哭笑笑,她自己的心像一摊死水一样,对任何事情的感觉都遥远而疏离。她三十七岁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也失去了对于爱情的奢望,但这一切却不屈不挠地找上门来。他执着地呆在他的生命里,他望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灼热的爱,他从来没办法把手从她的身上挪开,他抱着她的结实的双臂让她觉得她拥有了整个世界。他或许真的会爱上别人,但至少此时此刻他们还拥有彼此;他们或许并不能相携着一起死去,但起码他们一起丰盛地生活过;他们或许要面对整个世界的流言蜚语,但感情本来就是他和她两个人的事情。
但,幸好幸好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最终都会遇到命中注定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