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走开的秋天

那只猫走开的秋天

那只猫我找了很久。

2021.12.25 阅读 629 字数 7083 评论 0 喜欢 0
那只猫走开的秋天  –   D2T

那只猫困扰了我很久,可当它突然从我身边走开的时候,我又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从肩上移开一束阳光,身体骤然察觉到变化,却不清楚该做什么,于是只能依然冷漠地坐在昏暗里,留下侧脸木讷地被投来的阴影吞没。

街道上的人群呼喊着天气晴朗。

阳台上的风依旧在吹向天空的顶端——尽管我不知道天空的顶端在哪儿,但想必是远极了。

然后是另外一批笑声从街巷里跑了过去。

(一)

我不喜欢猫,它们狡猾,性格怪僻,即便此时摆出一副黏人的态度蹭着我的手心,也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一言不发地突然跑开。

某段时间,我试图亲近它们,将午餐里的一些肉片放在它们眼前,它们偶尔抖动着凌乱的毛发,靠近我,慢悠悠地嗅着肉片的边缘,可当我伸手接触它们的时候,它们又缩了回去,探头盯着我,很快便从阳台跳了下去。

我有时恨极了这种捉摸不定的生物,咬牙将它们关在窗外,可到了半夜,它们又会抱怨般地在我的窗前轻叫,于是父亲终于在某天夜里,披着一件黑色夹克走了出去。在一阵凄惨的哀嚎声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群野猫。

我的家里没有饲养任何动物,之前养过的一条土狗病死后,父亲抽着烟,坐在餐桌的远处,声音低低地向我们宣布道,“家里就不要再养什么动物了,免得日后心情烦躁。”

没有猫也没有狗的生活多少有些怪僻,父亲往往沉默地吃完午餐,咬着半截香烟,坐在靠近阳台的绿色盆栽边。

他不善说话,体力却多得骇人,阳光从他僵硬而分明的轮廓里投射过来。

他蹲坐得很低,如同某个饥饿年代的缩影,目光总是迟钝地望着灰暗的半空,我不清楚他在思考什么,但想必是一个格外深沉的主题,对此,我并不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那具不善言辞的身躯曾经拖着我们走到了温暖的日子里,我们信赖他,这些零星的信赖笼罩着这个男人,使他的背影显得肃穆而高大。

他将烟灰慢慢敲到地上,微微弯曲着脊背,又点上了另一支。

据说,我也是一个孤僻的人。

这句话是父亲听到的,他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将我叫到客厅的另一边说道,他的目光幽幽地盯着我,像是笨拙地审视着什么。

“去外面走走……总好过待在屋子里……”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但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毕竟那时我热衷于这种孤僻,与我同龄的人很少认识我,即便我从他们中间穿过,也只会造成一种短暂的无措和惊疑,因此大多数时间我只是窝在屋子里读书,二楼的阳台使我不至于陷入更漫长的孤僻之中,阳光在那里呼啸了许多个季节。

那只猫也是从阳台上来的。

(二)

猫是黑色的,额头中央混杂着一缕很淡的白色毛发,它看上去格外慵懒,身体趴在阳台边的矮墙上,眼睛眯着,尾巴微微摇晃。

我不敢出声,以免它被吓得从阳台上掉下去,因此只好坐在房间的另一边,远远地低下头,不去看它。

这样的场景一连出现了几周。那只猫只是安静地趴在我的阳台上,仿佛没有意识到它对我造成的影响,这种生物似乎一向都是这样的,无所顾忌地踩到我的目光里,又一言不发地跑开。

毕竟是只野猫。我想,同时警惕地将一小片面包扔了过去。

一直到秋天,那只猫才和我熟悉了一些,它偶尔蜷缩在阳台的角落里,头抵着晒得微暖的塑料袋,呼吸声混杂在明亮的落叶里,我离它很近,阳光仿佛驱散了我和这种生物的孤独。

也是在那年秋天,父亲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回来时总到了深夜。他靠在沙发上,昏暗地点着烟。母亲默默地将热好的饭菜放到他面前,男人低下头,仓促地吃了几口,便倒下了。

母亲在一阵低沉的昏睡声中收拾起桌上的狼藉。

我很少赶在那之前睡着,只是躺在床上,歪着头,听着母亲缓慢的脚步声——我们一家是外来的,最初的生活自然过得艰难许多。

我从远处的门缝里看到一点微弱的灯光,想象着母亲正在穿过一片漆黑的房屋。

从九月底开始不停地下雨,像是上帝在某处吹响了哨声,雨水开始在某一个位置阴沉地堆积起来。

那只猫也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我独自坐在靠近阳台的地板上,像是靠着僵硬的木质沙发,一阵微弱的麻木感传过脊背。

我在那段时间又认识了很多高年级的学生,他们穿着深色的学生制服,领口微微竖着,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面色紧张地交给我,我则按照他们的要求给女孩回信,作为报酬我可以收到各种古怪的物品,同时和学校里颇受欢迎的一派搞好关系。

但写信的确是一件极无聊的事情,我往往将同一句话写给不同的女孩,那些包含爱情和花朵的句子点缀在信的末尾,像是混杂着甜腻味道的灯光一般,打在眼眸深处。潮湿的气候使我的语言忧郁,我曾用了一大段文字修饰女孩微微翘着的睫毛,尽管我从未见过她。这样做的结果是直到下周末我又收到了更多的委托。

请我写信次数最多的是一个名叫杰的高年级男生,他在一周之内给三个女孩写了信,其中一个还是附近很有名气的拉拉队队长。

“拉拉队的女孩们总是惹人喜爱的。”他评价道。

“你见过她?”我问。

“当然见过……还不止一次。”

“说过话?”

“没有。”

“……那你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她?”

“直觉……”他接过我写好的信,大致看了看,微笑地说道,“就像找你写信一样……脑海里突然出现的想法,明亮得如同正在燃烧的彗星……”

他站起身,拍了拍上衣上沾到的水渍,颇为帅气的侧脸仰起,望着阴沉的天空,“对了,要是今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追女孩子也可以……”

再见到那只猫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我的记忆在它投过来的褐色目光里停顿了片刻,才回过神——

路口的风很大,吹过我微微僵硬的衣领和唇角。那只猫蹲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盯着我,它的落魄是清晰可见的,耳朵塌着,鼻尖灰暗地沾着水渍,仿佛孤独和野性的姿态在它身上重新站立了起来。

我和这只猫在荒僻的积水旁对视着,直到四周的气氛湿冷,我确定它已经不记得我了,这让我忍不住皱了皱眉,俯下身,打算将它带回去。

而在这时,女孩轻柔的嗓音忽然传到了我的耳边,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纷乱,“打扰了,那只也许是我家的猫……”

(三)

她像是不知从哪里突然跑出来的,穿着白色的衬衣,右手撑着一把浅灰色伞,唇角微抿地站在远处。我注意到她只穿了一双拖鞋,白皙的双脚冻得微微发红。

“那只猫我找了很久。”她盯着地上的那只黑猫,轻声说道。

天空阴沉,猫的低声呜咽和同女孩说话时的无措感都使我异常烦躁,“怎么证明?”

“它的右前掌上有一个长条形的胎记。”

我沉默地俯下身,抓起那只猫的前爪看去。

“小心。”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又引起一阵低低的咳嗽,侧脸涌上一抹苍白。

“的确是你家的猫。”我站起身,耸了耸肩,头不自在地看向别处,说道。

“谢谢。”

“没什么。”

女孩撑着伞,走到我身边,她的气息温暖,带着微弱的阳光的味道。

“真是它呢。”她俯下身,右手抚摸着猫的额头,不经意地呢喃道。风吹动她侧脸上的一缕柔软发丝,伞倾斜地搭在右肩上。

那只猫先是迟疑地嗅了嗅她探过来的指尖,随后便在她的掌心里慢悠悠地蹭了起来。远处被人丢弃的塑料袋被风蜷缩成杂乱的一团,积水将我的倒影长长地倒映在地上。

我觉得无事可做。

虽说一直都是这样,但这种感觉现在出乎预料地强烈。

“谢谢。”她抱着那只猫,轻声说道。

“……的确没什么的。”我摆了摆手,忍不住看向她穿着拖鞋的双脚,“你……打算把这只猫带回家?”

“当然。”

“……我送你吧。”我吸了一口气,话语忽然脱口而出,“天气寒冷……如果猫再逃走了也不好……”

猫在女孩的怀里似的适时地呜咽了几声。

我偏着头,僵硬地站在原地。

良久,她轻声说道,“……拜托你了。”

她走在我的右前方,将伞撑得很低,于是我只能看到她的拖鞋和一部分衣角。

“那只猫从五月便走丢了,我还以为见不到它了。”她的话很多,声音轻轻的,话题杂乱得让我难以梳理。

“这阵子的雨似乎也下了很久。”

“嗯。”

“……你是外来的?”她问。

“嗯,来这里大概两年多了。”我随意地说道。

“难怪……”

“什么?”

“没什么。”她将伞又降下了一些。

我们在一个又一个话题间聊着,像是寂寞了许久的生物。

良久,她蓦然开口说道,“已经到了。”

“嗯,”我抬头望了望眼前褐色的房屋,试着说些什么,“那……再见。”

“嗯。”她推开门,走进去,门内有一个男人颓丧的轮廓,他似乎偏过头,朝她低声说了什么。

屋内摇曳的灯光投到我的侧脸,又渐渐收拢消失。

我忽然意识到走了很远,天已经黑了。

(四)

杰坐在屋檐下,咬着笔,脸色愁苦地写着给拉拉队长的信。

“这次为什么要自己写?”我问。

“因为我的确喜欢上她了。”

“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吗?”

“还是有的……比如我格外想和她说话……口舌发干……”

我看了一眼他写了一半的信,问道,“只写这么多?”

“嗯,”他挠了挠头发,“写得太长总会令人心情慌乱。”

父亲开始戒烟的第一天,心情似乎异常烦躁,他躺在沙发上,嚼着口香糖。

我不了解他的忍耐和艰苦,只看到他的右腿忍不住地踢着沙发的一角,宽大的手插在干瘪的口袋里,他偶尔发出低沉的咳嗽声,紧绷着的脊背如同铁条般微微颤抖。

母亲沉默地站在另一端。

第二次和她见面是一件好得出奇的事,像是夏季的音乐蔓延至僵硬的脖颈。

我走了很久,独自行走在荒僻的街巷里难免沾染上苦涩的雨水和气氛,几条野狗在角落里瓜分着被丢弃的女式皮包和鸡骨头,成群的荒凉连成午后的景色。

我在散步,于是又觉得散步是一件极无聊的事,天光在墙壁的顶端衰退成另一种冷酷的颜色,孤独倒映在季节里,如同某种温驯的动物,跑过胸口。

空气冰冷。

我这样一直走到尽头,便看到了她。

她仰着头,站在路边的一块指示牌旁,穿着之前的那件白色衬衣,也许是指示牌上的字有些模糊了,她不经意地微微踮着脚尖,好看的身姿舒展在我的视线里。

几乎下一刻,她便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好像我们又见面了。”我微笑地挥了挥手。

“……嗯,”她走过来,唇角下意识地抿着,头发不知为何微湿地垂在肩上。

我漫无目的地呼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又被风飞快地掐灭。

“你……知道游乐场在哪儿吗?”她问。

“你打算去那儿?”

“嗯。”她朝我微微笑着,视线又明亮地转向别处,“想去那里看看。”

“……我带你去吧。”

“真的?”她惊讶地看向我。

“千真万确。”

我没有去过游乐场,倘若某天我可以计划我的生活,也不会把游乐场考虑在内。游乐场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一种怪异的存在,像是企图通过一些巨大而冰冷的金属空洞,生硬地制造出笑声。

不过最近连笑声都不太流行了。

人很少,远处的摩天轮似乎因为什么原因关闭了,像是某种遗迹般荒凉地伫立着。

我坐在离旋转木马很近的长椅上,喝着半罐可乐,我做过很多无聊的事情,但很少比现在更怪异——独自坐着,如同停止转动的人偶般,肩膀微微塌着,等待谁,坐立不安。

我感到说不出口的烦躁,额前的头发被风吹着,路口提早亮起的灯光似乎宣泄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空旷。

“久等了。”她跑过来,剧烈地喘了几口气。

“还好,也没等多久。”

“那就好。”说着,她便坐到了我的右边,也许因为刚刚从远处跑来的缘故,她的气息微冷。

我看到她喝着和我同样的可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喝这个?”

“怎么了?”

“……没什么。”

我下意识地看向别的地方,头顶是阴郁至极的天空,云沉重得如同坐落了一整个世纪,湿冷的风将空气里残留的谣言和热情吹向远处。

(五)

杰给拉拉队长写的第十三封信终于得到了回音,他因此失眠了两三天。

“有这么高兴?”

“的确是很高兴……不过相比之下还是紧张多一些。”

“为什么?”我问。

他耸了耸肩,“很难说……人就是这样的,得不到回答便会追问,可又忍不住害怕真的追问到什么……被圈在微妙的紧张感里固然令人痛苦,但也好过直面令人心绪焦躁的阳光……”

“……所以你打算回信吗?”

“当然,总比在沉默里迅速地死掉要好上许多……”他咧嘴笑着,又问道,“……有烟吗?”

“没有。”

“真是麻烦啊……”

我喜欢和她说话,仿佛两个人在世界的边缘分享着一些孤独和秘密似的。

隔着空气,无声地依靠着。

被目光烫过的思绪在肩膀之间寂寞地游移。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说话啊。”她微笑地说道。

“嗯……也没有那么喜欢吧,”我忍不住说道,“只是刚好要说的话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

她依旧笑着,身子微微侧过来,我能闻到她身上极为好闻的香气,像是某种明媚的花瓣的味道。

“最近很无聊?”她的目光在我的衣领处打转。

“嗯……有些。”

“那……不如来我家看看那只猫可好。”

她这样说着,唇角柔软明亮。

在那之前,我先回家向父亲请了假。

“要去哪儿?”

“……一个朋友家。”

男人看了看我,声音沙哑地说道,“知道了。”

他大概是很累了,又被戒烟困扰多时,神情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母亲呢?”我问。

“她啊……大概在厨房。”男人淡淡地说道。

我和她走了很久,中途又去游乐场逛了半个小时,等走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她示意我稍等一会儿,转身走到街对面的一家理发店里,和一名中年女人聊着,片刻后,又拿着一串钥匙走了回来。

“那人是我家的亲戚,和我父亲很熟,所以出门的时候,我总会把钥匙交给她保管。”她自顾自地说着,同时有些吃力地打开那扇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浓重的烟味在空气里纠缠着,我看到门口的地板上放着几罐鱼肉罐头。

“抱歉,看起来有些乱吧?”

“没什么……相比之下也许我的房间更乱一点也说不定。”

她轻声笑着,右手摸索着打开了屋子里的灯,“你很会安慰人嘛……”

暖色的灯光弥漫开来,那只黑猫跳下远处的一个棕色衣柜,在地板上呜咽地叫了几声。

到八点的时候,我们煮了几袋泡面,坐在狭窄的床边吃了起来。气息温暖地混杂在一起,像是不经意滚大的毛线团,缠绕在床底的某处。

“八点了。”她偏过头,看向墙上的时钟。

“嗯。”

“……”她咽下一口泡面里的汤,低声说道,“想回去吗……你?”

“嗯……无所谓的。”

我偏着头,看向一旁在地板上打滚的黑猫。

她似乎深呼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动了动,靠近我,气息混乱地说道,“那……可以陪我在这里过夜吗?”

我没有同女孩子睡过觉,即便只是单纯地睡在一起,隔着衣物,身子靠在一起,却不做任何事情。

当然,这不代表我没有任何别的想法,老实说,某段时间我十分想抱住她,想到快要不行了。

我仰起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吊灯陈旧而昏暗地悬着,我强迫我的视线一直盯着那里,才不至于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

“谢谢。”她说。

“倘若没人陪着的话,我大概又要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没什么……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和我睡觉?”

“嗯。”

她笑出了声,“我的命有时好有时不好……不好的时候绝望得要命,好的时候又让人忍不住期待……”

她顿了顿,身子微微侧过来,严肃地盯着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什么?”

“……我有很严重的病。”

“玩笑话?”

她摇了摇头,“是真的……一种有关肺部的疾病……我母亲也有……好像是遗传的。”

我忍不住看向她,昏暗的气氛里,她松散地穿着睡衣,头发遮着白皙的肩膀,右手似乎习惯性地扯着被子的一角,她的眼眸潮湿而明亮,于是我便以为她哭了——

“能治好吗?”

她盯着我,目光悄悄顿了顿,又飞速地移开了,“很难说……不过还是有希望的。”

她蹭了蹭枕头边缘,轻声说道,“其实现在已经很幸运了……我认识了你……我的父亲也在想尽办法照顾我。”

“不过照顾得太好了,以至于我偶尔忍不住跑出去……”她轻声笑了笑,“我父亲很不容易呢……如果不是因为我,大概也能像别人那样在这里体面地生活……那样多好啊。”

我感到她抱住了我的一只手臂,动作很轻,像是抱着寒冷树枝的小动物。

“……要是那样就好了……”

我默默地听着她的话,直到四周的黑暗渐渐沉下去,我低下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身子蜷缩在我的身边,白皙的侧脸上依旧有悲伤的痕迹。

我犹豫了一会儿,慢慢靠近她的耳边,学着母亲很久之前的样子,轻声说道,“保佑没有恶梦,保佑今后一切平安……”

她的肩膀在睡梦中轻轻颤抖着。

(六)

得知杰开始和拉拉队长交往之后,我大为惊讶。

“怎么做到的?”

“当她的保镖……陪她无所事事地逛街……偶尔在午后看一场格外无聊的电影之类的……”

我吹了一个口哨,问道,“感觉如何?”

“嗯……很不错,”杰扬起唇角,“像是找到了世上最美好的事物……胜过鲜花和流星。”

她在角落里,微微俯下身,嗅着一株浅粉色的花,白皙的侧脸因此忍不住泛起一抹好看的微红。

她的身影,如同花卉般,在我的视线里摇曳着。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继续替一个高年级学生写着信。

“快写完了?”她走到我身旁,轻声问道。

“嗯。”

“你……很擅长写信嘛……”

“嗯,还好吧。”我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轻声说道,“见不到你的时候,就只能写字,所以字写得很多……”

她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唇角微弯,又忍不住顿了顿,“给很多女孩都写过信?”

“……只是替别人写的,像是练习一样。”

“这样啊。”

她将侧脸偏向别处,沉默微微笼罩住她的唇角,于是我忽然很想给她写信。

“对了……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

她站到远处,将双手背在身后,轻声吸了一口气,说道,“据说有治好我这种病的方法了。”

“真的?”

“嗯,”她顿了顿,视线默默地离我远了一点,“不过要去别的地方……”

我感到声音在喉咙里剧烈地停滞了一下,如同骤然冷却的铅块,发出沙哑而熄灭的滋滋声,“……大概……要去多久?”

“很久。”

我感到秋天的风在侧脸吹拂的时候,风已经吹过去了。

秋天的动荡击打着我的后背,但当我从麻木中脱身出来的时候,它又被风吹到了别处。

只剩下我,带着枯燥的秋意站在原地。

她向她的父亲嘱咐了几句,便跑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父亲——那是一个高大且安静的男人,他皱着眉,看了我们一会儿,又转头望向了别处。

我呼了口气,盯着她,“……会回来的吧?”

“嗯。”

“无论如何……等你回来之后,我想照顾你。”我轻声说道。

她轻轻眨动睫毛,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似的,又忍不住松懈下来,微笑道,“……你有那么喜欢我嘛……”

“嗯,喜欢到似乎不能更喜欢了。”

她的唇角扬起,身体靠近我,轻轻地抱在了我的腰间。

我低下头,看向她垂到我胸口的一缕发丝,秋季明朗的阳光落在她温柔的侧脸上。

“等我回来……”

“嗯。”

那只黑猫在远处放着行李的车厢里探出头,小声地呜咽着。

子不语
Dec 25,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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