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他的爸爸，安抚奶嘴是他的妈妈。”
“那你呢？”
“我是他的小姐姐啊！”
桉树听了之后默默地继续给小人喂奶。
并不是故意的。因为剖腹产之后实在身体虚弱，肚子又疼，很难抱小孩，也没有精力去照顾他，总之，小孩确实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妈妈。
大概是习惯了爸爸的味道，他很喜欢往爸爸怀里钻。
而我抱他一会儿他就大哭。
当然我也不怎么会抱他，总是手足无措。
也没有亲自喂奶，都是用吸奶器泵出来让他爸爸用奶瓶喂。
半夜的时候他哭闹不止，桉树艰难地爬起来去哄他给他喂奶时，我在呼呼大睡。
当然也很累，因为几个小时就要起来泵奶。
泵奶是我做的唯一的事情了……总的来说，我就是个人形奶瓶。
因为什么都不会，也不会换尿布，所以很为难的时刻是：出门时，发现只有女洗手间有尿布台。他没办法进去换尿布，只能我去……而我……
总之这个时候感到自己也太无能了。
（为什么认定只有女人需要尿布台照顾婴儿？！美国有专门的家庭洗手间男女都可以进去照顾小孩大概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我饮食不克制的原因，小孩脸上长了很多红疹子（大概是湿疹）。因为完全没有用心去忌口，所以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桉树总是安慰我：“小孩都有点疹子的，跟你吃什么应该没关系。”
但我其实有点愧疚，总是想：“明天要严格注意饮食。”
然而第二天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啊！
事实上整个孕期我都没有忌口。当然有点控制，比如咖啡吧，我只喝一点儿，都是跟同事合买一杯，然后我倒点出来喝。
其实能感觉到喝了咖啡之后，小孩在肚子里动得厉害一些。
也发誓说：“不喝了不喝了。”最后都没有做到。
朋友安慰我说：“那就生一个爱喝咖啡的小孩好啦。”
想想也是，反正从科学角度来说，咖啡因控制在一定范畴内是没关系的。
（不要学我！）
至于红疹，因为当时手头没有合适的药我暂时就拿护臀霜给他涂了脸。
婴儿的屁股和脸，区别应该也不大吧：）
是这么想的。
（不要学我！）
因为生下来前几天都没有奶，医院给的液体奶给小孩喝，是冷的。
等我有奶之后也没有多想，泵出来之后从没有温过奶，虽然买了温奶器……
于是他一直喝着冷奶直到回国后我妈疑惑地说：“不是应该喝温奶吗？”
这才开始拿出温奶器给他热奶。也就是说，他喝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冷奶。
（不要学我！）
回国后要带小人去体检，我让桉树跟他爸妈一起去了，自己在家愉快地玩耍……
（不要学我！）
桉树在喂奶，我玩了一会儿小孩。桉树说：“要不你来喂喂看？”
“我想睡觉了！”于是立刻转身就走。
桉树对小人说：“你要记住你妈妈这个无情的背影！”
（不要学我！）
从怀孕开始，我就不是一个很合格的妈妈。生了小孩之后更是心安理得地把事情都推给桉树去做了，心想：“我很累的啊！我要休息啊！”
桉树瘦了10斤，每天睡眠加起来不足四、五小时。
说起来，我就是知道他能做一个好爸爸，能照顾小孩，才愿意生小孩的。
到现在我都无法适应“妈妈”这个称呼，更别说“母亲”，还有人喜欢说“孩儿他娘”这更是让我无法面对。带小孩去游泳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流行喊“宝妈”这个词，差点脱口而出：“宝妈你个头啊，喊我陈小姐！”
我从未把小孩的利益置于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脑海中总是藏着一个巨大的“自己”。大概因为那个时候对小孩也没什么概念，所以根本没有把他看作一个有权益的人类。
直到把他生下来看到实物才震惊了：“我的肚子里原来有这么一个小人！”
就好像一个淘宝买家收到了从未认真期待过的商品。
真是一个非常盲目的女性啊。
生下他之后，坦白说我曾暗暗期待自己没有奶，这样就不用喂奶了，直接上奶粉好了。然而事与愿违……谁会想到一个平胸能有这么多奶呢？！真是太不科学了！
只好泵出来给他喝。然后发誓半年后一定断奶，恢复自由，出门旅行去。
满脑子还是一个“自己”啊！
母爱其实没有什么伟大的。我生了小孩之后发现：你不爱自己的小孩几乎是不可能的。像我这么理智的女性，都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小孩天下第一可爱。
如果有什么危险，我会放弃自己去保护他。
但在日常生活中，我想的却是如何从他手上争取自己的空间。
完全不想当一个伟大或者完美的妈妈。也并不盼望得到一个完美的小孩。
只希望他以后健康、善良、快乐、自由。
绝大多数人都是过着普通而平凡的一生，却对小孩有着无尽的期待，这多么不合理啊。
我希望我跟他，彼此对对方都没要求。
他别要求我是个多好的妈妈，我也不要求他是个多么厉害的小孩。
苏珊·桑塔格曾经觉得儿子是囚禁她的监狱，每天都想着放弃对儿子的抚养权。但后来两个人的关系却非常亲密。
所以我总是觉得：“没关系啊。虽然我现在不怎么理他，说不定他以后很爱我呢。物以稀为贵嘛。”
果然是一个非常盲目的女性啊。
当然会惭愧，看到本来可爱的小人现在脸上都是红疹，虽然也无法证明是我的错，但作为妈妈，好像第一时间就会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有个朋友因为没有奶而每天哭泣，“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给他的东西，但我却做不到。”
有朋友因为给小孩吃太撑，“今天的内疚都不够用了。”
做妈妈之后，很多时候都是在跟愧疚感作斗争。
即使我这样不走心的人，也并不是不惭愧的。
有一天忽然觉得自己样样都不行，很糟糕，看着小人脸上的红疹，差点哭出来。
偶尔搜索到母婴论坛，总能看到很多焦虑的妈妈。“这个能吃吗？那个能吃吗？这个怎么办，会影响小孩吗？那个会影响小孩吗？”
看到一颗颗充满爱的焦灼的心。
《尽管如此还是要活下去》里面，女儿被杀死的母亲对凶手说：“她在我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你以为我这十个月每天都在想什么？一定要健康平安的生下来，一定要健康平安的生下来。我每天想的就是这个。”
这就是妈妈啊。
心情放松了一点是因为，我一个非常具有奉献精神的妈妈朋友，她剖腹产不好好休息就亲自带小孩，到现在腰都没有恢复。亲自母乳了两年，鞠躬尽瘁。是一个相当伟大的女性。
即使是她，也偷偷告诉我：有一次忍不住吃了炸鸡，结果小孩拉肚子。还有一次实在忍不住晚上去吃烧烤……
就连这样模范的妈妈都有这样的时刻，我心情立刻好多了。
去年母亲节的时候，在朋友圈读到刚做妈妈的朋友斯丝写的：
“自己当妈之后，反而更觉得每一个妈妈都是世上最平凡的女人，与其歌颂其伟大，不如允许她们的不完美，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她们也有想要偷懒、想要做自己、想要不那么像一个妈妈的时候。”
这是我看过，写得最好的母亲节感悟了。
那么，我也生平第一次对自己说：
母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