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基因蛋白分离对治疗人类拖延症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p+基因蛋白分离对治疗人类拖延症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生活里不只要有鸡血,偶尔的鸡贼,也能让人深深地体会幸福和快慰。

2021.02.12 阅读 1102 字数 8067 评论 0 喜欢 0
p+基因蛋白分离对治疗人类拖延症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   D2T

1.
从画在墙壁上“正”字的个数上来看,我来这里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2.
自从人类“拖延”基因被成功分离之后,彻底治愈拖延症,已经由一个心理学问题转变为一个生物医学工程学问题。在这家环球“鲁尼提克”基因分离中心,数十名科研人员和试验患者,正在为人类彻底摆脱拖延症的困扰,进行着大胆的尝试工作。

我是一名拖延症患者,当然,我也是被荣幸选中接受这次基因分离手术的试验人员。

最新的研究表明,拖延症的基因Proc(以下简称P+)基因,位于人脑脑桥和脑延髓之间的三叉神经基中。目前,研究人员用带有低放射性的同位素对其工作区域进行标定,在反复发作拖延症的行为模式下,完全定位三叉神经基,继而对其进行完整切除,以根治拖延症。

必须要告诉大家,试验室的环境美妙极了——双人间的寝室,明窗净几。活动大厅里,绿色的墙壁,绿色的地毯,绿色的被褥,让人如同置身一潭碧翠的秋水之上。穿着粉红色精致套装的护士们,穿行其中,像一朵朵摇曳生姿的莲花。唯一不太让我满意的是护士长玛莎——她总是一口爆破腔,嗓门大得好像塞了20kg的TNT,脸上拍着厚厚一层的廉价粉底,伴随着一双腊肠嘴唇的上下颤动,粉底噗噗掉落像一场盛大开幕式上燃放的烟花。粉红色的套装和她健硕滚圆的四肢完全不般配,然而她还是执拗地硬挤了进去——“苏秦,你丫该吃药啦!”隔着几米开外,她也能用声音轰炸我。我乖乖招手示意,她远远地笑起来,夹在一群粉荷般的护工中间,像一枚很突兀的洋葱头。

试验室的伙食很不错,早餐供应咖啡,以及富含大量的VC的青瓜、沙棘、牛油果;中餐和晚餐常常会供应柔鱼和大闸蟹,以补充蛋白质。据说大闸蟹橘黄色的消化腺——俗称蟹黄,可以促进p+基因的蛋白质分泌以及氨基酸的活化,便于同位素标定,来此生活一个月,我在餐桌上剥掉的螃蟹壳足足可以堆砌出一座小山包来。

3.
半夜三点钟,我从睡梦中醒来,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我的室友艾伦,正打着手电筒,满脸惊诧地看着我。他的喉咙干哑,发声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用某种电子元器件合成的腔调一般:
“没事吧?”
“不好意思,艾伦,我是不是刚刚梦里喊了什么,吵到你了?”

“沈青是谁?”
“是我的女朋友,我梦到她……”
“哦。”

艾伦说完,倒头睡下——他每次都这样,干净利落,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丝毫的拖延,小呼噜很快冒着气泡似的滚了出来,我知道他已如一尾大鱼沉入梦的湖底。

说起来,艾伦来这里是接受二次手术的。半年前他曾来这里尝试p+基因蛋白的分离试验,虽然基因分离得不是很彻底,但可以看得出来手术效果非常明显,他每天清晨4:30准时起床,晚上9:30准时睡觉,坚持跑步10英里,平板支撑半小时。他总是反复阅读Stephen·King的小说,单曲播放Kenny·G的萨克斯金曲,几乎不会笑,话也少得可怜——总之,他是个极高效的人,精准地规划着自己的生活,雷厉风行地开展一切工作,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出错的闹钟。如果手术之后,我也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该多好,这样说来,他不但是我的室友,也是我偶像,我的英雄。

我枕在双手上,仰望窗外的月光,再有几个星期,我就可以完成试验标定阶段的准备工作,进行p+基因蛋白的分离手术啦,很快就可以见到我梦寐以求的沈青,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怦怦怦地狂跳起来。这个月以来,我几乎每晚能梦到沈青,梦到我驾着皮卡车带她飞驰在蜿蜒的山道上,蓝澈的天空大斗篷似的袭来,流云撒欢般向身后奔跑,沈青笑着摇下车窗,将手伸出窗外。

“哇,风好软,好凉,我们像在海底一样!”
“想不想感受一下海浪?”
“哇噢——”

我急踩了油门,沈青禁不住大叫起来,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像潮涌的浪流瞬间灌满了整个车厢。

“我的天啊,好强的动力。”
“你知道吗?我更换了排气管,磨大了气缸,咱们还可以更快一点。”
“苏秦,你好厉害!”

沈青探着身子,凑到我的耳边,用一个温热的吻迅速点燃了我。皮卡车风驰电掣一般地在山道上飞驰,惊动了满山的白鹭。“噗噗噗”白鹭群一跃而起,像遮天蔽日的白光,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嘿!起床了。”
不知何时,我已经仰在床上深深睡下。艾伦清晨跑步回来,用一只大手摇醒了我。窗外,天光大亮。

4.
等待手术的日子并不枯燥,为了保障肌体健康,试验室每天都组织体育运动。上午是乒乓时光,美美地睡上一个午觉之后,便迎来了黄昏的集体散步时间。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可玛莎说,午休对我们的身体大有益处。我说过,她总是喜欢在光天化日下展露自己的威风,隔着人群,用一副要爆破全宇宙的腔调高喊:
“苏秦,你不要耍滑头,让我看着你把药吞下去!”

好吧,我乖乖遵命,接过护工手中的药粒,用一口凉白开,让胶囊在我的喉管里顺流而下,落在水湿一片的胃囊里,胶囊很快融化,睡意被滋养起来,像滩涂上旺盛发育的芦苇一般疯长不息,缠绕着我的身体,最终将我深深埋入其中。
“嘿!起床了。”

我再次被艾伦摇醒,穿好宽松的斑马服,和他一起步入殷红的夕阳之中。黄昏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艾伦独自去平板支撑训练,我会在紫藤花下的长条石凳上和阿福、皮特海聊一会儿。

阿福、皮特和我一样,都是首次选择做p+基因分离手术的拖延症患者,一样的天生懒散不羁,一样的对未来充满好奇。我们起初在上午的乒乓时光中相识,组成男子双打对抗组合,我和艾伦一组,阿福和皮特一组,当然我和艾伦总是毫无悬念地胜出,因为艾伦实在太强大了,索性我和阿福、皮特组成三人战队,围剿艾伦,我们齐心协力、配合出击,像一场雄浑的三英战吕布,像一场开心欢畅的斗地主——只可惜,艾伦轻松挥动球拍,砍瓜切菜一般就打败了我们。

我们三个loser很快在黄昏的散步时光搅在了一起。阿福从前是个优秀的厨子,烧得一手精致的淮扬菜,玛莎时常调阿福到餐厅里帮忙。自从和阿福结成了伟大的友谊,用餐时,我总能从他手中接过个头出挑的大闸蟹。我朝着蟹壳里橘黄色的腺体猛咬下去——哇塞,汁液瞬间在口腔壁上四下出射,膏油在味蕾上缓慢渗透,肥美的味道让人浑身战栗,直想飙出几滴晶莹的眼泪,来纪念这场伟大的友谊。

皮特从前是个水手。他跟我说,以前漂在海上的时候,经年累月的看不见个姑娘,为了打发日子,每天只能大量喝茶叶水,龙井、普洱、大红袍、茉莉花……直喝得膀胱丰盈,内心肿胀,一下船看见姑娘就两眼放光,吐口唾沫也能让过路的蟑螂怀孕。

“那为什么你要来这里,而不去找姑娘?”我问。
“从前的日子太懒散,漂在海上每天啥也不想干,我想治好了我的拖延症,就去做个调酒师,天天混在小酒吧,和美丽的姑娘们在一起。”皮特说。

“我想手术后去做一个伟大的推销员,没日没夜地奔跑,卖减肥药,赚很多很多的钱。”阿福说。
“可是,你他妈的不是个厨子吗?厨子不是应该竭尽全力地为人类制造无穷美味吗?”皮特反问。

“那些都过时了,什么选好食材,文火慢炖,精心调味——现在的人哪有这样闲工夫弄这些,用点工业调料就OK啦。”末了,阿福补充说:“爱美爱钱才是硬道理。”

夕阳西下,我们的偶像先生艾伦正在拉直身体,撑住地面,和他的健硕的腰板死磕,已经过了好久,艾伦似乎仍不知疲倦地努力坚持着。

“艾伦真棒!”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喊道。

5.
一周后,阿福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半月前,试验室里有一对夫妻患者,术后康复已经出院回家。有病友留下了他们的住宅电话,向他们咨询手术效果。

“你们猜怎么着?”阿福瞪大眼睛说。
“快讲,快讲!”我和皮特显然急不可耐。

“手术效果好得呱呱叫。两人思路敏捷,精神亢奋,做事很有计划性,再没有任何拖沓,我想,他们升职加薪那都是早晚的事吧。”阿福说。
“那太好了。”我说。

“不过……”阿福顿了顿,补充道:“据说两个人住在不同的试验区,隔了好久才回家团聚,小别胜新婚嘛——你们都懂的,谁知道两人好的时候,衣服还没脱干净,身体便完全不受控制,直奔主题——“啪啪啪、啪啪啪”像一架开足马力的打夯机。”
“我的天,有那么厉害?”皮特问。

“嗯,完事后,两人先后冲进浴室,迅速洗澡、换衣服,谁也没再多说话,一个打开电脑,查看大盘,一个马上整理家务,洗菜做饭。晚饭后,他们听音乐,看电视,然后又好了一次,这次更快,快得像打了一支退烧针似的,手起针落也就完事退热了。晚上9:30,两人各自滚到床的一边,麻利地睡下,默契得像一对门神。”阿福说。

“我的天,没有前戏,没有交流,夫妻生活分秒必争,流程精准得像通过ISO9001认证一样,这有点恐怖啊?”皮特听得脸色发白,吞吞吐吐地问:
“你们还要做手术吗?”
“当然!”我和阿福齐声喊道。

6.
玛莎的午间胶囊,总是让我沉入更深层的梦境。茂盛的睡意,像高大的灌木丛林一般遮天蔽日,没有光,我在梦里见不到我的沈青。有一天我壮着胆子,将胶囊压在舌底,猛灌了一大口水,夸张地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咽下——你一定猜不到,我竟然骗过了玛莎这个洋葱头。她撇开腊肠般的厚嘴唇,笑起来如雪山临盆,白肉乱蹿。

“苏秦,这么乖啊——下次有空到餐厅帮忙好啦。”
玛莎走远后,我迅速把胶囊从舌底抠了出来,塞在绿色的枕套里。

“干什么?”在一旁读小说的艾伦问道。
“我……我吃了这药总是睡得昏昏沉沉的,我想我还是停几次试试看……”

不等我啰啰嗦嗦地说完,艾伦已放下手中小说,闭上双眼睡下——我猜他一定瞧不起我这样不配合试验的患者,他才懒得理我。整个中午,我清醒得毫无睡意,却在那天深夜时分才梦到了沈青。

“苏秦,你能不能快一点,别磨磨蹭蹭的?”
“哦哦!”

我诺诺地应着,暗自埋怨自己懒散的性格,无论吃饭、走路、逛街、开车,我始终是个拖拖拉拉的人。

“快一点,不然赶不上到山顶看日出了?”
“放心,我改装我们的车子。”

说着,我猛踩了油门——梦境忽然发生了逆转,大片的白鹭从幽暗的深谷中猛飞出来,我被耀眼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我大叫着沈青的名字。

“沈青,沈青!”
“苏秦,你竟敢骗我?”

我被吓醒了——是玛莎。她攥着手电筒,眼珠子瞪得像艾伦发射出的乒乓球似的杀气腾腾。

“居然敢假装吃药,你还想不想做基因分离手术啦,是不是逼着我现在给打一针?”
我吓得将头埋进被子了,像个鸵鸟似的瑟瑟发抖。
“亏得我还好心让你去餐厅帮厨,你给我听好了,不配合手术前的准备工作,门都别想出!”

我被几个涌入房门的男护工抬着走出寝室,扔进一个独立的小房间里。等我可以再次走出那房间,享受悠闲的午后时光时,已经是七天之后的事情了。

7.
“做这个手术是不能反悔的,就算你现在想退钱走人,鲁尼提克试验中心的工作人员,也一定不会答应的。”阿福说。
“现在情况不妙,很多试验人员都想放弃手术,尽早离开这里……”皮特说。
“为什么?”我问。

“早先离开试验中心的那对夫妻的生活出现了很大的问题。”皮特说。
“是性生活吗?”我问。

“不只是那些。他们现在的生活状况很疯狂,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加班工作,备受同事们的白眼;吃饭时狼吞虎咽,很快出现了胃痛的症状;拿起一本喜欢的书,便一口气从封面读到最后一页,完全不休息,完全放不下,直到颈椎剧烈地疼痛起来。跑步、健身也一样,只要制定了计划,便会一丝不苟地执行,打雷、下雨、雾霾天儿也要坚持跑出去,肌肉再酸疼肿胀也从不会主动休息。当然,比这些更疯狂、更混乱、更让人恐怖的是,他们根本停不下来,他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生活。”阿福紧张地说。

“可是我觉得艾伦的状态很好啊,也没有看到他哪里不正常啊。”我说。
“他一定是个异类!”阿福大叫。
“你们想怎么样?”我问。

“我们想尽快离开这里。”阿福和皮特异口同声地说。
“逃出去吗?”我小声问。

“嗯,你觉得怎么样?”皮特说。
“我,我……我来这里做手术,是因为我的女朋友沈青,她总是觉得我拖拖拉拉,对了,来这里之前,我们刚刚因为我拖延症的事情大吵了一架。那天清晨,我们决定起早去看日出,可我一直磨磨蹭蹭的,不得已还在山道上飞车。我爱她,所以我想做……”我说。

“可是我们需要你。”阿福忍不住打断我的话,补充说:“我们不想过那样鸡血式的生活,我们想在午后的阳光里漫无目的地发呆;想在喝咖啡的时候放肆地吹牛,谈论股票和生意;想像个孩子一样,冲进大雨里,淋得水湿却还不停地哼着歌踩水玩——这才是生活,生活不是按照ISO的标准活着,生活需要有时鸡血,有时鸡汤,有时鸡贼,有时他妈的禽流感!”

“嗨,想想你的沈青吧,她也不想让你成为这样的人。”皮特说。

我终于沉沉地点了点头,阿福趁机凑过来说:“苏秦,我要跟你详细地讲讲我们的逃跑计划,不过,首先你要配合玛莎按时吃药,不能再胡闹了。”

8.
鲁尼提克试验中心的周围耸立着4层楼高的围墙,试验人员根本没办法爬上去。餐厅在试验中心的2楼,通过一台400kg的杂物电梯和坐落在4楼的食品、药品仓库相连。食品、药品仓库是全试验中心的制高点。
“只要能到达食品、药品库,我们就能轻松地跳上围墙。”皮特说。
“可是围墙太高了,就算我们能登上去,怎么可能从上面直接跳下来?”我问。

“所以我们需要一把梯子。”阿福说。
“可我从来没有在试验中心见到过任何梯子。”我叹道。

“所以我们需要制作一把软梯。”皮特说。
“可是制作软梯需要绳子,绳子从哪里来呢?”我再问。

“你别忘我们的大闸蟹,我在餐厅帮厨,只要能每天从绑螃蟹的绳子里,抽出几根藏起来,很快就可以把做软梯的绳子凑足。”阿福说。

“你别忘了我是个水手,给绳子打结,制作软梯这种事太小儿科了,只要绳子足够,我甚至可以编一整张渔网出来。”皮特说。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我问。
“苏秦,你是一名机械工程师,我们需要你打开杂物电梯的厅门,短接一些电气安全保护装置,操作杂物电梯把我们送上食品、药品仓库。”阿福说。

“我们三个各司其职,一定可以顺利从这里逃出去,来吧,为了我们重获自由生活!”皮特将一只大手戳在我的面前。

“来吧兄弟,咱们干一票,怯懦囚禁人的灵魂,希望的彼岸却是自由之光!”阿福说着,伸手盖在了皮特的手背上。

“好,好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带上艾伦,他已经做过一次基因剔除手术,再也享受不到闲散自由的生活,他真是个可怜的人,带上他一起走吧。”说着,我也将手掌盖了过去。
“OK。苏秦,看得出来——你他妈的真是多情的人。”皮特说。

“那么现在,你需要走到玛莎面前,向她深刻地承认错误,最好咕咚咕咚地将你的药猛灌下去,争取早日收获她的芳心,来后厨帮忙。”阿福说道。

9.
我终于搬回了和艾伦在一起的寝室,第二天一早,我破天荒地向玛莎问候了早安。当时,我红着脸蛋走过去,像提着一柄热灯笼似的凑在玛莎的面前。

“早安,玛莎!请给我一杯咖啡。”
“哼。”

玛莎忽闪着鼻翼,两条香肠嘴唇抽筋似的抖动了一下,冷冷地举起了咖啡壶。

“哦,不要加糖,谢谢玛莎!”我把咖啡杯举了老高,清了清嗓子说道:
“别加糖,别加糖,你看那早晨围墙上,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
“嘿嘿。”

玛莎回望向窗外,终于撇开了香肠嘴唇,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了——你知道的,哄姑娘们开心并不难。皮特说得没错,在生活面前,我他妈的真是个深情的人。

午饭之后,我再次极配合地吞下了我的药粒。说真的,护工倒的白开水有一点烫,可看在爱情和自由的份上,我还是坚强地打开我的喉管,将它们一并吞了下去。生活可以过得懒散,但人活着需要一点奋不顾身的精神。

餐桌上阿福和皮特放下手中的柔鱼,朝我眨眨眼睛。艾伦依然很投入地和螃蟹壳在较劲,伸出长舌头,将膏油一舔而净,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们三个人的小动作。一周后,阿福试探性地向玛莎抱怨餐厅人手不够,需要晚饭后再找两个人到餐厅做帮工。

玛莎沉思了片刻,最后在我一团和气的红灯笼脸蛋上轻轻一戳:
“阿苏可以,还有,带上艾伦吧。”

事情简直顺利得出奇,我又想起阿福的话,生活里不只要有鸡血,偶尔的鸡贼,也能让人深深地体会幸福和快慰。

10.
皮特很快开始了软梯的编结工作,每晚收工后,他和阿福一起偷偷地在口袋里塞一些绑大闸蟹的绳子回来,熄灯后便蒙在被子里将绳子扎结起来。这些年,商家为了追求暴利,每个螃蟹都像是活捉的江洋大盗似的,用又粗又硬的绳子五花大绑着送过来。绳源充足,我们很快便凑足了制作软梯的材料。

我用三柄钢插拧在一起,改装成一个杂物电梯厅门的开锁钥匙,又顺手偷了一根厨子的耳机线,充当控制柜电气装置的短接导线。在我们去帮厨的第五天晚上,皮特终于将编结好的软梯,装在垃圾车里,偷偷运进了餐厅。

深夜的餐厅,工作的气氛很轻松,大家忙着清洗蔬菜和水果,蒸螃蟹和柔鱼,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逃跑计划。杂物电梯停运之后,我偷偷溜到门外,用一柄钢叉敲开了电闸盒,拆掉一条耳机线的包皮,跨接在锁梯回路上。然后用另外一条耳机线,短接了杂物电梯的电气安全回路。大功告成,我迅速向阿福和皮特示意,皮特从垃圾桶底掏出软梯,挎在肩膀上,随阿福钻进杂物电梯的井道,挤在轿厢顶上。

为了不引起周边人员的注意,我走到埋头工作的艾伦旁边,拍拍肩膀说:“嗨,今晚的夜色很好,想不想去看看一轮新月?”
“没兴趣。”

“呃……可玛莎说让我们去检修一下杂物电梯的井道。”
“好吧。”

艾伦随我走出餐厅,钻进电梯的井道。
“好臭啊,这是什么味道?”艾伦问道。
“是这个软梯,皮特把它藏在了垃圾桶里了。”阿福说道。

我打开轿厢上的检修操作装置,缓缓开启电梯。皮特耸了耸肩膀,指着软梯说道:
“嗨,兄弟,在通往牛逼的道路上,味道差得让人只想骂娘。可是渴望自由的人,心中却只有诗和远方。”

我和阿福听完哈哈大笑,艾伦面无表情地呆坐着。电梯终于到了食品、药品库,天窗之上,星空浩繁,一轮新月金光闪闪。
“终于要自由啦!”阿福高声喊道。
“不是说维修电梯井道吗?来这里做什么?”艾伦大叫。

我抢着说道:“小点声,艾伦!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那个p+基因分离手术不要去做了,拖延症要是被根除了,人类的生活也要被阉割,我们还是赶快……”

“你们是要准备逃跑吗——谁也不许动。”艾伦说罢,晃着膀子,亮出了他雄壮的肱二头肌。
“啊?玛莎?”阿福大叫一声。

艾伦瞬时转头回望,阿福迅速抢下我手中的钢叉,向艾伦猛扑过去。
“不要啊——”

我话音未落,钢叉已深深地戳入艾伦的后颈,艾伦用大手攥住受伤的脖子,正欲反抗,皮特却冲过来,将软梯绕在艾伦的身上,紧紧勒住了他。

“刷刷刷!”阿福迅速展现了一个优秀厨子的基本功,片刻的时间,手起叉落,艾伦的后颈已被戳成蜂窝煤。
“啊——”
艾伦惨叫着倒在地上,忽然,他的脖子后面冒出几缕青烟,接着是电火花“嘭嘭嘭”爆裂的声音。

“啊?艾伦,艾伦居然是个机器人!”我大叫。
“我早发现丫不正常了。”阿福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反问。

“吃那么肥美的大闸蟹的时候,丫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的微笑。那个时候,我就断定丫绝不是正常人类,他是玛莎派在我们身边的机械人卧底。”阿福顿了顿,补充说到:
“想想你上次假装吃药的事情吧,玛莎是怎么那么快就知道的?”

“什么根治拖延症,快他妈的去见鬼吧!”皮特说着,朝冒烟的艾伦飞起一脚。
艾伦轰然倒地,瞬间爆出满屋灿烂的烟花。

“不好,要被人发现的,快跑。”阿福大叫。
我和皮特从冒烟的艾伦身上将软梯扒拉了下来,阿福打开玻璃窗,迅速跳上试验中心的围墙。很快,仓库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似乎听到了玛莎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三个跑了——”

情况紧急,我们手忙脚乱地将软梯的一边固定在围墙的铁栅栏上,阿福第一个攀了下去。仓库门“哐当”一声被撬开了,玛莎带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男护工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
“皮特,你先下,我来断后。”我高喊。

皮特匆匆地攀下软梯,我连忙抓紧绳子,将双腿放在软梯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玛莎身后的那群白大褂一拥而上,像一只硕大的白色塑料袋似的向我猛套了过来——来不及爬下去了,情急之中我不顾一切地松开了双手,任由身体像一枚钢钉似的,结结实实地扎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11.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被僵直地绑定在病床上,周身剧痛。一个穿着粉色套装的护士,拿着一枚针头缓缓走来。

“别再闹了啊,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她缓缓地将一管儿冰凉的液体推入我的体内,转身对身后的另一个护士轻声说道:
“这个9527床的病人真可怜啊,前几天带着女朋友在山上出了车祸,他受到了过度惊吓,精神出了问题,每天都要在医院里闹一阵。”

窗外,夜空沉入星星的海洋,璀璨的新月爬上天际,像一只黄金的锚。睡意袭来,而我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了。

午歌
Feb 12,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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