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没了。
夜里两点敲过,张生坐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椅子硌得屁股痛,看着电梯门开了,又关上。
走廊远处开始有女人哭,不晓得是谁。自从王老头子上个礼拜病危进医院以来,张生白天黑夜,在医院迎来送往,一些生疏的面孔,连名字都记不得。前天医生下病危通知单,来的人越来越多。张生就坐在电梯口的椅子上,看着一个个来了,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张望两下,来跟张生感叹两句自己和老头子的交际。等该讲的都讲光了,便拍拍张生的肩膀,叫他别太吃力,三伏天,当心身体,便匆匆又进了电梯。
张生拿出手机,也不晓得该打给谁。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廊那头的女人哭得更凶了。张生只好走过去。
女人披头散发,也跟张生一样两三天没合眼,哭得穷心穷恶,扑通一记就坐到地上。张生站在一旁看着她,也不响。没想到老头没了的时候,身边剩下的竟是自己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
几个医生过来问张生:“家属是吧,过来办手续。”张生讲:“我们都不是家属,代为签字可以吧?”医生转身,“不行的,等家属来再找我好吧。”叫阿英的女人在旁边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喊:“王老师,家里人一个都不在这里呀!” 张生蹲下来,跟阿英讲:“好了好了,再过会儿人都要来了,莫名其妙的话少讲。”
阿英抬头,头发一根根贴在面孔上,眼泪一点都停不牢。“张生,你讲道理的呀,你看看这几天,留在这里的除了你跟我,还有谁啦。”
张生不响。阿英没有讲错。老头子一个礼拜前倒下来,进医院,学校里的人,出版社的人,老头子的其他学生,也不是没来过,一个个过来唏嘘几声,“老头子年纪也大了,这么不当心哦。”讲过两句,也就看不到人了。
张生叹了口气,把阿英拉起来,“好了,你去洗把脸,快点回去吧,剩下来的事情,我会安排的。”
阿英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头发,突然之间不哭了。“你归你忙,我管好我自己。”
张生皱皱眉头,“好回去了。”
“你不要跟我搞,王老师一辈子到头,最后就只有我们两个送他走。现在话也不要多讲了,我要陪他的。”
张生讲不过她,看看时间,三点钟不到,也不晓得王老师的老婆儿子啥辰光才可以来。张生去厕所洗把脸,下楼吃香烟。
刚到楼下门口,看到娄师兄朝自己一路小跑过来。
张生朝他点点头,“师兄,来啦。”
娄师兄喘着气,“王老师真的没啦?”
“哎,”张生点支香烟,“夜里两点钟没了,医生一讲,我就打电话给你了。”
娄师兄不响,靠在花坛边上。“还有谁来了吧?”
“就我和那个女人在。”
娄师兄一怔,“啊,那个女人啊?要命了,我去赶她回去。等王老师儿子来了看到还得了。”
张生也是晓得的,但是听娄师兄也这么一讲,又对阿英同情起来。“你晓得吧,老头子倒下来那天,是她把老头子送进医院的。”
娄师兄问张生要了一根香烟,“我当时就觉得怪了呀,这女人是谁啊?你认得她不啦?”
“你问我我去问谁。她跟我讲,自己是王老师的好朋友。”
“要命了,好朋友,帮帮忙。我是不想老头子一世英名,到头来还要多了这么个好朋友。”
张生不再讲下去。老头子进医院之后,张生有天去老头子家里拿东西,看到老头子的手机跌落在地上,便捡起来看看。一看通话记录,十个里面八个是阿英。张生也不敢多问,陪在医院的这几晚,跟阿英也不讲几句话。有时候买了盒饭,便给阿英带一份,有一句没一句地听阿英讲,自己是S校的老师,两年前跟王老师请教几个问题,认识了。张生听了也只敢随便答应几句,阿英倒是有时候讲得起劲,老头子的生活起居,阿英都了如指掌。张生只好找别的话讲,老头子喜欢吃红烧大排,保姆陈阿姨做得多了,就硬要张生来吃掉云云。没想到阿英听张生一讲,眼泪又落下来:“王老师自己喜不喜欢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生不响,慢慢回想两年前。
有一趟到老头子家里吃饭,吃得好好的,老头子突然讲:“我也是老了,讲话都没人听了。前两天你钟师兄跟我讲,你现在天天忙着赚钱,学问也不做了,今天上电视,明天接受采访,风头出尽。”
张生一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头子又讲:“你娄师兄也跟我讲,你把我们那个国家重点项目拿过去了,倒又不做,拖了一年多,也没进展,弄得他正教授也评不上,只好再找项目做。”
张生放下筷子,“要么我今天还是早点走了,还有点事体。”
老头夹了块红烧大排给张生。“好了,你看看,讲你两句就受不了了。多吃点,陈阿姨老清早起来去菜场买的大排烧的。”
张生还想说几句,又忍住,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后来张生就很少再去。有时候想起老头子一个人,老婆儿子都呆在国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天,大概寂寞得紧,但是想到那天老头子讲他的话,又觉得委屈。张生心想,自己跟老头子十几年师徒交情,是不是贪图名利,你老头子自己看不出来吗,还要几个师兄来讲。如今老头子人没了,再想起这些事,张生心里只能苦笑。再看看眼前的娄师兄,张生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才好。
两人连吃了好几根香烟,张生都只是听着娄师兄讲老头子的事情,一声不响。讲到天都快亮了,娄师兄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吃力,张生打断他, “师兄,要么我们吃点早饭去好吧。”
两个人往医院外面走,都不再讲话,到了大门口,开进来一辆黑色奥迪,车突然停在他俩面前。车窗摇下来,钟师兄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坐在里面。张生看看表,五点不到,他倒已经梳妆打扮好了。
“张生,小娄,到哪里去啊?王老师现在哪能办?”钟师兄一头灰发,却日日头势清爽。
张生看钟师兄挺刮的Polo衫,再看看自己跟娄师兄,心想,美男子学者,到底奔丧也是有腔调的。
娄师兄捋了捋鸡窝一样的头发,“哦,我们先去吃点早饭,王老师家里面人还没来。”
“哦,那你们等我把车子停好,我跟你们一道吃。”
张生和娄师兄站在一边,看着钟师兄小心翼翼停好奥迪,下车,夹着一只小皮包,走过来。
“我们就门口随便吃点汤包好吧。”钟师兄边走过来边讲。娄师兄讲,“哦,也可以呀。我们本来就准备门口买两个包脚布的。”
三个人在店里坐下,钟师兄从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一边讲话一边揩桌子,“哎呀,我是早就想过来陪着王老师的,谁晓得我老婆老早订了去巴厘岛的机票,也不好取消,只好先去了,我昨天夜里九点钟刚刚回到上海,没想到就听到老头子没了。”
头顶的电风扇呼呼响,张生看着钟师兄把油腻的台面揩得干干净净,最后又拿出湿纸巾擦擦手。娄师兄讲:“是的呀,谁人晓得老头子这么快就去了,家里面人又都不在,也是可怜。”
上来三碗豆浆,张生舀一大勺白糖,搅一搅,等电风扇吹掉点热气。
“好咧,我也听说了那个女人的事情,你们讲,这个能让师母晓得的啊?不行的呀!”钟师兄吹了吹豆浆。张生觉得师兄听起来急煞,脸上倒是很风平浪静。
娄师兄叹了口气,“这家长里短的事情,自己人吵吵,倒也算了,我们王老师,哪能讲也是学界泰斗吧,传出去不要被人家讲闲话的啊。”
张生还是一言不发,端起豆浆,闭着眼睛,大口喝起来。连着一个礼拜日夜颠倒,一顿饭都没好好坐下来吃过,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倒也觉得安心,嘴里的这豆浆,也觉得味道好。
一笼汤包上来,热气冲到脸上,张生扭头,看窗外已经完全亮了。张生心想,也不晓得女人走了没有。
钟师兄倒了点醋,洗了洗小碟,把碟里的醋又倒进另一个小碟里,接着再往洗过的小碟里倒醋,“我看啊,保住老头子名声要紧,等会儿我们就一起把女人送回去,不要等学院里的人都来了,坍大家的台。”
“学院里的人来干什么?”娄师兄嘀咕,“他们也是天天做戏忙。”
钟师兄看了娄师兄一眼,“不要瞎讲,学院什么时候对老头子不好了。”
张生吃得汗流浃背,钟师兄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张生啊,那个女人什么来头?”
张生一愣,“没啥来头。友校青年教师。”
钟师兄眉头一皱,“你以前就认得她的啊?”
“没听说过。”
“我也真是寻不明白了,到最后跑出来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我们没一个人认得的。不得了,要当心点的。”
张生看着钟师兄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这种时候,对着个女人像是洪水猛兽一般看待,好像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葬送师门清誉。娄师兄也附和道,“就是呀,今天要盯着她点。”
走出点心店,张生看到店门口挂着手写的招牌,“今日浇头:红烧大排”,忍不住眼眶一热。
回到医院里,三个人看到阿英不在,张生跟两位师兄讲,“我实在有点吃不消了,到隔壁房间躺椅上眯一会,等师母和佳佳来了叫我。”
张生关上房门,放下躺椅,看着天花板。半个多月没下过雨,天天40度高温,张生一个礼拜不睡觉,此时已经觉得半条命没了。
张生想像着老头子最后清醒的时间,是什么感受,是害怕,不舍,悔恨,还是啥。张生不知道。张生不再去老头子家吃饭以后,张生也越来越不明白,老头子到底了解不了解自己,而自己,又何以见得真的了解老头子。
张生实在是困,很快就睡着了。依稀梦到自己二十年前刚进大学,上课坐在第一排,王老头子对全班讲,你们都跟张生学学,他以后学问是要超过我的。
门外传来哭声,把张生吵醒。张生继续躺在躺椅上,听外面人讲话。
有个男人的声音,冷冷地讲:“我不认得你,这里有谁认得你吗?麻烦不要待在这里好吧,不要管我们家里的事体。”
阿英边哭边讲:“你是王老师的儿子,我有话要跟你讲。”
张生叹气。这时有人开门,张生赶紧闭牢眼睛,房门又关上了。
“谢老师,追悼会的时候会请你来参加的,你今天先回去好吧?这样下去难看不啦,马上学院的领导也要来了。”是钟师兄的声音。
阿英哭得讲不出话来,张生这个时候更加不敢走出去,怕一走出去,就看到几个大男人,把一个女人团团围住,指着鼻子骂。
突然房门又开了,钟师兄拉着阿英进来,张生继续装睡。
“好了好了,谢老师,我送你回去好吧?我给你保证,王老师追悼会反正肯定会对社会开放的,到时候你再来见王老师最好一面,好吧?”
阿英大声喘着气,不讲话,也不见他们出去。
张生只好起来,“阿英啊,先回去睡一觉吧,洗个澡。”
阿英点点头,擦了擦眼泪,自己出去了。
走廊里,王佳佳在跟师母打电话。
钟师兄跟张生讲,“佳佳刚从伦敦飞回来,师母心脏病,不好坐飞机。”
张生大概有七八年没见过佳佳了。听老头子讲,佳佳在伦敦做投行,工作忙,又有老婆小孩,更加见不到的。师母和佳佳叫老头子也搬过去住,老头子又不肯,佳佳让师母回来照顾老头子,师母也不愿意。
“姆妈,啥人跟你讲什么年轻女人给阿爸送终的?瞎七搭八,没有这种事体的!你自己身体当心。”佳佳对着电话凶起来。
钟师兄和张生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响。
张生记不清楚上一次来老头子家里是什么时候了。没想到再来,是来过头七的。
一进门,厅里坐满了学院的领导。
王佳佳进来,一个个打招呼,领导都讲,“佳佳,长远不见了啊,大人了哦。”佳佳一脸疲惫,又不得不招呼, “叔叔伯伯辛苦了,这么热的天特地过来,听说上海好几个礼拜没落过雨了。”
张生站在一旁,看着王佳佳,猜想他现在的心情。张生自己阿爸进医院,两次下病危通知单,张生在医院走廊嚎啕大哭。而眼前的王佳佳,更像是公事公办。刚才听钟师兄讲,王佳佳一来就问老头子的户口本放在哪里,要去开死亡证明,把房产都转过来。
这时院长进来,厅里坐着的领导都站起来,院长过来拍拍佳佳,让他节哀顺变,转头跟大家讲:“王老师的去世,不光是我们学院的损失、学校的损失,也是整个学界、知识界的损失。王老师一生治学严谨,教学鞠躬尽瘁,无愧泰斗之名,突然离世,真的是心痛。”其他的领导们也附和,“心痛,真的心痛。听到王老师没了,我今天饭也吃不落去。”
张生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仿佛开研讨会一般,能说的好话都说遍了。王佳佳普通话不好,只好简单地答应着,谢谢领导的关怀和照顾。一旁的娄师兄凑过来,在张生耳边讲,“帮帮忙哦,老头子退休之后,这帮人有哪个来看过老头子的。”张生示意娄师兄小声点,心里却觉得师兄难得跟自己想到一道去了。
一个下午,领导们一个个走掉,留下老头子的几个学生,几个亲戚,和王佳佳留着叠锡箔。
王佳佳找到了户口本,开始问怎么办手续。“我十几岁就去英国了呀,谁人晓得这种事情怎么弄。”娄师兄跟他讲:“这个一天两天也办不好的,不要急,我们帮你慢慢弄。”
佳佳讲:“这个不好慢慢来的,我请了十天假,要快点弄好回去上班的。”
张生不响,想起老头子以前讲过,要跟王佳佳见上一面,那是难得不得了的,平时打电话也是不能超过二十分钟的。
钟师兄在老头子的书房里,翻看书桌上的东西。张生去书房叫他吃饭:“师兄,我们要么出去买点晚饭回来给大家吃吧。”
钟师兄站起来,“哦我不吃了,老婆小孩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你们吃吧。”
张生一怔,“哦,这样啊,那你快点回去吧,我们自己弄。”
张生陪钟师兄走到楼下,竟然看到阿英提着几袋盒饭走过来。
钟师兄脸色一变,“你来做什么啊?快点回去!”
阿英看了钟师兄一眼,没睬他,径直走进去。钟师兄本想上前拦她,又作罢,“张生,我先回去了,这里交给你了哦。”
张生赶紧跟着阿英进去。
一进门,阿英看看灵台和桌上的锡箔,讲:“我想来给王老师叠几个锡箔。”
王佳佳冲到阿英面前,伸手把阿英往门外推,旁边的亲戚见状赶紧拉住佳佳,张生也一慌,立马挡在阿英身前。佳佳不再动,指着阿英鼻子讲:“这里是什么地方,轮不着你来。”
张生朝阿英摇摇头。阿英把盒饭放下,看了张生和王佳佳一眼,转身出去。
张生叠了一晚上锡箔,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间,他觉得自己只是和往常一样,走进老头子家,来吃一顿饱饭,老头子给他夹菜,“来,再吃块大排。”
已经连着一个月没落雨,追悼会那天,天还没亮就开始大雨如注。
电闪雷鸣,张生没跟灵车,自己直接先到了殡仪馆。一进门,张生便忍不住落了眼泪,赶紧用手擦擦,也觉得奇怪,老头没了之后,好像一滴眼泪都没流过,怎么到这天,屏也屏不牢,藏也藏不住。
找个角落擦擦眼泪,发现阿英也已经在了。张生坐到阿英旁边,“今天你倒不哭了。”
阿英笑笑,“不晓得我什么时候又要被赶出去了,趁他们没来,能跟王老师再讲几句,就多讲掉几句。”两个人坐着,一道抬头看着王老师的遗像。
张生讲:“你今天还是早点走,省得王佳佳又不太平。”
阿英拧开一瓶水,继续看着遗像。“张生,你晓得吧,我也想不到,王老师倒下的那天夜里,第一个想到的,是打电话给我。”
张生不响,不敢猜阿英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阿英继续讲,“我接到王老师电话,他说他不行了,快点送他去医院。我连忙答应,好的好的,我马上叫救护车。王老师又跟我讲,你打个电话给张生,一会儿又讲,不要打了。”
张生默默听着,阿英那天晚上还是打给他了。“老头子还讲了点啥?”
“哪里还有时间讲,马上就送到医院来了。”
阿英擦擦眼泪,又讲:“王老师好几次都想给你打电话,叫你到家里来吃饭,最后都没叫你。我讲他,王老师,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哪能还像小孩子一样。他又觉得懊恼,本来只有你还来他这里吃饭,你不来,更加没人来了。”
张生吸吸鼻子。越来越多的人进来,他看到钟师兄和娄师兄站在门口招呼领导。
王佳佳走进来,看到阿英在,又要朝这里走来。张生朝王佳佳点点头,又指指身旁的阿英,意思自己在看着阿英。王佳佳便不再过来。
阿英顺着张生的目光望去,继续自顾自地讲:“我一开始也想不通,我也就是跟王老师讨教几个问题,他怎么经常找我讲话。后来我去他家里吃了几趟饭,才晓得,根本没人跟他闲聊了。找上门来的,不是有求于他,就是来传点别人的闲话。”
张生拍拍自己大腿,深吸一口气。
“王老师也讲,自己老了不中用,做的学问也过时了,没人要听。学院还把他供着,那也是任务。”
讲到这里,来宾都差不多入场完毕,仪式开始,各位领导讲话。院长讲,王老师是泰斗,是榜样,是多少学人的导师,接着专著报一遍,好像差不多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院长讲完钟师兄上去讲。头发依旧纹丝不乱,讲老头子对自己的恩情,讲几十年教学生涯的趣事,讲到一半也哽咽了,拿出手帕擦擦眼泪,继续纹丝不乱地讲下去。
后来王佳佳上去讲了什么,张生也没仔细听,只是望着老头子。
张生站在角落,也不哭。轮到他走上前去瞻仰遗体,看着老头子躺在那里,张生又觉得,此时此刻不真实,这么多人围着老头子恸哭,老头子仿佛就静静地看着这所有人,一言不发。张生只觉得浑身没了力气,讲不出一句话。
后来的豆腐饭,张生和阿英坐到一起。师兄们还是忙着招呼领导,王佳佳也只是静静地跟亲戚坐在一桌。
热菜一个个地上,阿英叫张生吃点东西,张生讲没胃口,一点吃不下。
阿英犹豫了一下,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两包中华,一个饭盒,叫服务员去热一下。张生问她做啥自己带菜来,阿英笑笑不答。
服务员把热好的饭盒拿给阿英,阿英掀开盖子。
窗外依旧大雨如注,阿英讲,“我们最后再陪王老师吃两块红烧大排,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