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算起来,吉敷亮有整整五年没回过日本了。自从到中国后,明明有诸多出差机会回国,哪怕短暂回家看看也好,却都被他无视了。
吉敷亮倚靠着车厢一侧,望着新干线外的景物飞一般向后疾驰。他有些头晕,昏昏欲睡。也怪自己,之前在飞机上一门心思想着再问银行借款的事情,没有好好休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五十岁了,不再年轻,或许不可能像过去那样重整旗鼓,推倒重来了。
当初看重渐渐广阔的市场,他执意将公司迁往中国,后来因经营不善,公司破产关张。本来他以为不当老板,凭着自己的本事与经验,招聘进个普通日企问题不大,应聘了多家公司却没有一家有回音。
是该回家了。吉敷摸着斑驳的鬓角。这些年来,工作俨然成为第一要务,家庭的概念,在他心中渐渐淡化。不,应该说他是害怕忆起某些事情,有意将它们逼到记忆的死角里。
不想了不想,撑不住了。吉敷叹了口气,调整坐姿闭上眼睛。距离老家的站台还有一段时间,趁着这会儿补下觉吧。他忖道。
然而,吉敷的睡眠仅仅持续了不到五分钟,便被响亮的说话声吵醒,还是他能听懂的中国话。他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向坐在身边的青年。
那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浓眉大眼,嘴角的酒窝尤为明显。长相还算俊朗的他穿着件黑色套头衫,连在衣服上的帽子整个耷拉在左肩上,一头长发疏于打理,显得乱糟糟的,整个人看上去邋邋遢遢。
青年懒散地支起手肘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话语中充满了恋爱中男女特有的旁若无人般的你侬我侬,“一起看日出”、“我来喂你”、“这辈子只认你”等等肉麻词汇不断从他口中柔软地蹦出,显然是在和心上人煲电话粥。因为在新干线上信号不佳的原因,他的声音不时上提,考验着吉敷的耳膜。
“抱歉,能请你轻一些吗?”吉敷强笑着对青年说,“我一天赶路没休息好了,想睡一会儿。”
青年点点头,双手合十致歉,压低了声音。他始终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仿佛手机里才是整个世界。
吉敷咂咂嘴,重新闭目。
青年的说话声,起初像一粒微小的种子,虚弱无力,而后却在吉敷的耳膜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不一会儿又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音浪卷土重来,一字一句尽入耳中。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自以为是极了,根本不把前辈的话放在心上。吉敷心中愠怒,想起在中国面试时,那些年轻的面试官对他轻蔑的样子,“前辈的想法已经过时了”,像这样的话他听到不止一次,那些婉拒的话语,仿佛也只是在嘲笑他只是一只毫无价值、无人尊重的老弱公羊。
吉敷彻底放弃睡觉的打算,他身子前倾背脊离开椅背,瞪着眼珠直勾勾盯着身旁青年。
不料那青年却只是朝他点头致意,更加轻松、肆意地聊电话,像是在说“哦既然你不睡那我就不客气了”。
随后的半个多小时,吉敷僵直着身子,听着青年规划起日后美好的二人生活,甜言蜜语在他听来酸臭恶心。最重要的是,青年的话语勾起了他尘封的回忆——某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就像洗完澡不经意间,热水“呼”一下从躲藏的耳朵里流出来一样。
可恨的家伙,完全不照顾别人的感情,应该给他些教训。吉敷的拳头在不觉中握紧,手心里已沁满汗水,要是年轻十岁,他这一拳头肯定已经砸到青年脸上。
“好呀,那,等我到旅馆里再说。”
就在吉敷的忍耐即将到达临界的时候,青年这么说道,合上翻盖挂断手机,结束了通话。
吉敷侧过头望去,青年将手机如至宝般捧在胸前,笑容从嘴边荡漾到眼角。他轻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安详地覆盖在眼睑上,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最为七彩的梦境。
这一刻,吉敷脑中蹦出一个主意,他想到了报复青年的最佳方法:是时候让他从美梦中醒来了。
2、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似乎,你快要结婚了?”吉敷笑着对身边的青年说。
青年抹了抹惺忪的睡眼,确定在和自己说话后,打了个哈欠:“啊,这事又不是国家机密,不必在意。”
“真是恭喜了。”吉敷说,“听你电话里说,你们现在是异地?”
“暂时在两个城市。”青年稍稍坐正,竖起两个食指比划道,“在地图上大概这么点距离。”
“这可不近呐,有三四百公里?”吉敷稍作停顿,又道,“冒昧地问一句,你是第一次结婚吗?”
“哈哈,当然,所以还挺紧张的。”青年腼腆一笑,露出酒窝。
“多好……”吉敷向他伸出右手:“对了,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柯刀。”青年爽快的与吉敷握手。
“武士刀的刀?”
“是啊,砍刀的刀。”
“这名字挺特别。”吉敷说,“来日本旅游?”
“勉强算是来工作的吧。”柯刀微笑,“你呢,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吉敷。”吉敷说,并不打算报全名。他开始从头到脚打量柯刀,目光犹如一把粉饰墙壁刷子。依吉敷的判断,柯刀顶多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初入社会,才会对生活充满不着边际的期待与幻想。
“吉敷先生,你中文不错,在中国待过?”柯刀偏过头来,大方地对上吉敷视线。
“我刚从中国经商回来。”双目相对,吉敷反而不好意思了,视线下移到自己脚背上,“一路劳顿,本想在车上睡个觉,不巧你的电话就没停过,我闲着没事,也就随耳听了。听着听着,就让我想起自己,想起当年和第一任妻子茹子的幸福往事。”他有意在“第一任”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是吗?你们当年也是异地?”柯刀欣喜道,好像完全没听出吉敷话里的刺。
怎么碰上个傻小子?吉敷心想。
吉敷打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继续道:“你知道吗,当年我三十多岁,茹子比我小十岁,是我们公司里最好看的女孩。我时常出差,一个月里待在公司的时间不过几天,但我一有空闲,就会带她出去,到箱根泡温泉赏名山,去夏日祭花火会跳盂兰盆舞,当然,一起到海边看日出更是必不可少的了。你们玩过的浪漫,我们也都经历过。”
“我和小佳的情况,和你们差不多唉,我也是经常出差,没多少时间陪她……”柯刀忽然蹙了蹙眉头。吉敷心念一动:上钩了!
“不过你说的几个地方我们都没去过。”柯刀说,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箱根泡温泉,夏日祭花火会……还有什么来着?”
吉敷没想到自己成了日本人文风光推介大使,也只得硬着头皮推荐了几个景点。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吉敷抓抓已经谢顶的头皮。
“我们的浪漫,你们都经历过。”柯刀提醒道,一边满意地在备忘录里添上新地名。
“啊对,你们玩的,其实都是我们玩剩下的。”
为了让柯刀更好理解,吉敷撂了句狠话,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的小佳是怎样的人。茹子爱好文艺,偏爱能剧与歌舞伎,每当我出差回到东京的公寓,她都会为我准备好茶水,待我消除倦意后,再为我舞上一曲。顺便说一句,茹子的茶道也是一绝,经她手泡出来的茶汤,青翠淡雅,隔着门就能闻到。除此之外,茹子对花艺也是得心应手,我们租房里的所有插花,都出自她手。”吉敷如数家珍地说起来,原本黯淡的眸子也明亮起来。
“小佳的爱好不少,不过,不像茹子那么多,有时候学着一样东西忽然就没耐心了,想学另一样。”柯刀苦笑道,“哇,吉敷先生,茹子简直是最佳女神,你过去的日子是有多滋润。”
“现在想想,最美妙的时刻不是热恋,而是有人忽然闯进你心里的那一瞬间。仿佛拥有了一个新的世界,也相信所有的剧本都是为你我而写。 ”吉敷仰起头,幽幽念道。“这句话是一个不太知名的作家写的,我很赞同。所有的浪漫,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化为草芥。结婚后,我升为公司部门的部长,大多时候得以留在东京,茹子也辞职,继而进修自己的特长,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两个人的缺点和个性也就暴露无遗,对各自的容忍度,也在一点点流失。对外人宽容的她,经常会因为小事对我发火,还说正因为是我,她才展现最真实的一面。而我的耐心也不再如从前,她生气后我懒得哄她,更愿意去外边喝酒消愁。”吉敷笑着摇摇头。
“这么一想,小佳也说过同样的话,每次对我发火的时候还会反着质问我:‘如果你想我像外人一样对你虚情假意,那也是可以的’仿佛还是我的荣幸了。”柯刀苦笑道。
好了,终于引发共鸣了。吉敷满意地点点头,不想柯刀又补上了一句:“这样逻辑混乱的小佳,才是最可爱的嘛!”
“年轻时觉得浪漫、情投意合是在一起的先决条件,但风花雪月是过不了一辈子的,更不能当饭吃。”吉敷强忍着冲动,用语重心长、教育后辈的口吻说道,仿佛又回到了前些天失意的招聘会场,面对一个个趾高气昂却无知的后生,“我并不是在泼你冷水,生活就是一部浪漫的消亡史,而你现在正处于由童话转为现实阶段,婚后的生活,根本没你想的这么美好,说是一场灾难,也不为过。”
柯刀托起下巴,笑着说:“看待事物的角度与眼光不同吧,其实你刚才所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没有那么万劫不复。”
你懂什么?吉敷在心中骂道,我才是过来人!
他望着微笑的柯刀,柯刀的笑容看上去那么讽刺。这个穿套头衫一身休闲装的青年,倏然变成了身着西装,古板的面试官,“前辈的想法已经过时了”、“你已经老了”诸如此类的话语刺痛了吉敷的耳膜。
“如果……婚后的生活……让一个原本淳朴的好人成为了一个杀人犯,你还觉得是眼光和角度的问题吗?”吉敷平视前方,淡淡地说道。
3、
“杀人犯?”柯刀皱起眉头,右手不经意间触碰了一下鼓起的口袋。
“或许我对爱情的向往已经在茹子身上消耗殆尽,之后的我,只希望妻子能够持家,少一些少女般的追求。而我的第二任妻子——千夏无疑满足上述条件,她在爱知县的农村长大,家政学院毕业后,就跟了我。”吉敷舔舔干裂的嘴唇,“和千夏结婚之前,我已经从公司出走,开始东奔西走的创业生涯,无暇顾家,千夏的安分正是我所期盼的。千夏将家里照料的井井有条,我因公事许久不归她也毫无怨言。记得有一年生日,我想给千夏个惊喜,没通知她就买了蛋糕偷偷溜回家,那一次,她感动得捂脸哭了起来,她是那么容易满足。晚上睡在榻榻米上,我问千夏还要什么生日礼物,她却回答我,只想和我要个孩子,名字她在家政大学图书管理偶然翻到一篇文章,觉得很好,就叫‘惊寒’。”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柯刀说,“可是这名字有些生硬啊,也不是什么吉利的寓意。”
“千夏老家那边相信,名字能代替人承受不幸与灾难,使人本身获得幸福。她从小受了太多苦,不想让孩子和她一样。”吉敷说,微微垂下头,“然而,我却连这个愿望都不能满足她。”
火车穿入隧道,外部的景色霎时间暗下来,好在车上的灯光仍保持着明亮的色泽。
“和千夏结婚后第二年,我拿到一笔大额投资,公司由此稳步前进,事物交给经理们,我也有了空闲时间。每天回家,面对着因家务操劳的千夏,我生不出半点爱意,如果说有,那只是出于感激罢了,我对这种无趣的生活愈发厌倦,越是苦恼,茹子的身影就越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吉敷说,“我很想念她。”
“吉敷先生,胃口不小啊。”柯刀笑道。
“随你怎么说好了,等你到我那个年纪,你会懂我的。家里要顾着,外边也不愿意放弃,大致就是这么个心理。”吉敷说,“这都是拜婚姻那可笑的东西所赐的。”
“真要是这样,我只能提前揍自己一顿了。”柯刀打趣地举起拳头敲敲自己的额头。
“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即将步入深渊呢?”吉敷轻蔑地说。
“可是我阻止不了不是?”柯刀轻松道,“到那一步再说呗。”
吉敷看了一眼柯刀,继续道:“和我离婚后,茹子一直单身。好几次,我试着联系她,她都不见我。终于,在一次公司酒会后,我借着酒劲到了茹子家里,那晚就留在了她家。这之后,因为茹子,我夜不归宿的次数越来越多。茹子劝我与千夏离婚,和她复婚,她说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钱了,我们能够回到当初最快乐的时候。我当然拒绝了,说再等等,因为千夏并没有错。茹子却等不及了,几次三番去千夏上班的旅店找她,羞辱她……”
“后来呢?”见吉敷沉默,柯刀追问道。
吉敷呈现出痛苦之色,喃喃道:“千夏一向善良、忍让,我便疏忽了,我不知道愤怒是渐渐积累的,总有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据吉敷说,悲剧发生在十三年前的一个周二下午,茹子的花艺教室中。教室位于莱云街的街角,往来行人不多,由吉敷出资赞助,平日里供茹子工作、授课。唯独每周二停业整顿,只剩茹子一人于花艺教室中清算财务。千夏或许是调查到了这一点,才选择了这一天。
茹子死于教室东侧里屋的摇椅上,腹部、胸口总共中了两刀,凶器怀疑为教室授课桌上摆放的美工刀,里屋与教室相隔一扇常年开启的薄纱木门。之所以说怀疑,是因为刀面有茹子血液的反应,刀柄上却没有留下指纹。行凶后的千夏知道犯下罪孽,也没有逃离,静静坐在教室后排观赏花艺,直到下班前保洁人员进来打扫,才发现命案报警。
叙述中,吉敷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记忆也在一点一点不断复苏。
柯刀却不能抑制地笑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吉敷不解地看着他。
“我只是没想到,你的故事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它听上去越来越奇怪。”柯刀说,“换句话说,我可以认为,这个故事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而是随着我的反馈、反应,一路修改而成。最初,你的目的也许只为了报复我大声打电话,可是我并不认可你那套婚姻价值,于是爱情故事就逐渐演变为俗套的情杀。”
原来,至始至终,柯刀都看得很清楚。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吉敷的呼吸越发急促。他发现自己低估了眼前的年轻人,那些曾被自己排挤到大脑死角的记忆,正在柯刀的引导下倾泻而出。
“我只说一点。”柯刀说,“如果我是千夏,绝不会选择到茹子的花艺教室行凶。即使知道那天教室里只有她一人,但终归是‘客场’,不熟悉地形、环境不说,行凶中万一有自己没掌握的突发情况发生,不是功亏一篑吗?你之前提到茹子常去找千夏理论,千夏为什么不借这样的机会,约茹子到一个自己更可控的环境中呢?”
“我从没说过茹子是被千夏谋杀的。”吉敷说,“或许,一开始千夏只是想去找茹子理论,言语失和才过激杀了人。一定是这样……如果千夏早就预谋杀人,应该自己携带凶器,而不是用茹子教室的美工刀行凶……”吉敷感觉耳边出现了轻微的轰鸣,自己的话语却变得越来越轻,千夏那略带微笑的苍白脸庞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
一股无法抑制的空虚、痛苦感由心底而生,吉敷打了个寒颤,不觉中眼眶里已充满了血丝。
“那就更不对了。”柯刀说,“茹子死在里屋,而美工刀在教室授课桌上。即是说,千夏过激杀人后,却按照谋杀该有的表现,将凶器放回原处,还擦去了刀柄的指纹。这一系列行为,当然是为了掩盖自己犯罪的事实,但是,你说她又留在了凶杀现场,直到被保洁员发现报警,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吉敷愣住。列车驶出隧道,熹微的阳光洒落在车窗上,也流泻在吉敷的脸庞。
“当然不符合逻辑。”吉敷喉结上下蠕动,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千夏并没有杀人,她是被冤枉的。”
正在喝水的柯刀差点被水呛到。
“千夏只是想去茹子那边理论,她根本没发现茹子已经死了。”吉敷说。
“你是说,在千夏进入花艺教室前,茹子已经被杀了?”柯刀惊道。
“是的。”
“不可能啊,看到身上有血迹、躺在摇椅里的茹子,千夏不可能没有意识到。”
“如果千夏是色弱呢?”吉敷徐徐说道。
“色弱?”
“和千夏结婚之后,我才知道千夏分不清红色、绿色、蓝色以及诸多种颜色,在她看来,这几种颜色都接近灰黑色,像一块没洗干净的污迹。”说到这儿,吉敷眼眶湿润,他按了按眼角,“隔着里屋的薄纱门,千夏以为地上的和茹子身上的血迹,都只是污渍罢了,她以为茹子是在摇椅上午休,因此到教室后排就坐,等待茹子醒来。”
柯刀轻抚着额头,像是思索着什么,又说不出话来。吉敷注意到他右侧裤袋中露出半截银色的、金属质感事物,仔细一看,是一把手铐。
这就难怪了,原来他是干这行的。吉敷心道。他的双拳不知何时纠缠到一起,握的指节发白,双唇不住颤抖着,仿佛在抉择着,说点什么,说出来,或许就解脱了。
列车的广播声响起,横滨站到达。
吉敷恍惚地望着起身整理行李的柯刀,最终,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吉敷先生,你刚才所说的,是站在一个视觉正常人基础上的直观推测。”柯刀背上背包,略微弯下腰道,“就算千夏是色弱,但是在几十年的生活中,她肯定不止一次地看到过血,看到血浸染在衣物上,哪怕在电视剧里,这样的场景也不少见。因此,当看到一动不动躺在摇椅上、胸口侵染血渍的茹子时,千夏不可能不上前查看。你在撒谎,这起案子根本就是你编的。”
“除非。”柯刀凑近吉敷,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千夏在去花艺教室的途中,看到你从教室里匆匆走出——她自作主张替你顶了罪。你说,这两个推测,哪个才是真相?”
尾声
吉敷坐在自家的客厅里,看着这个属于自己,却又陌生的地方。
距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连时效期都过了,美工刀握在手中那冰冷的感觉,却宛如昨天一般。
千夏入狱后两年,他俩离了婚。又过了六年,他在同事们的撮合下,迎娶了第三任妻子阿泽,一个在联谊会上不声不响的小个子女孩。
吉敷发现自己忽然记不起阿泽的相貌,努力回忆,千夏的笑容越是深刻,挥散不去。
锁孔中传来钥匙开门声,吉敷下意识朝门口望去。是阿泽回来了?他想。的确,也到了下班的时间。
开门进来的不是女人,却是个七八岁光景,有些瘦削的男孩。男孩胆怯地望着吉敷,小脸涨得通红,明显,他已经认不出吉敷。
千夏病死在狱中的同一年,阿泽为吉敷生下一个儿子,并且,吉敷亲自为他取了名字。
“惊寒……”吉敷呼唤着儿子,泪水从脸颊上缓缓流下。
本文系《杀手的礼物》番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