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

人间有味

人类感激火,火的光热让原始的人类不再以生冷果腹。

2023.03.22 阅读 74 字数 6483 评论 0 喜欢 0

1

他们总会急不可待在夏日的晚饭桌上用长短不齐的竹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又一个裹着菜籽油和蒜末的炸金蝉再快速塞进嘴里,随着闷声的咀嚼,像窃喜的炮竹悄然炸裂,脸上错综的沟壑都能被瞬间熨平,眼神中流淌着的,只剩下单纯的饥饿,这种单纯就像是一个没能果腹的孩子在味道极度贫乏的岁月里对美食的渴望,包括只属于孩子的,可以被包容的“再来一筷子”的单纯贪念。他们是那个家庭里被称为顶梁柱的男人们,也是白天出没在工地或是泥瓦场上的汉子们。

而那个家庭里的女人,在看到丈夫或者儿子流露出的神色时,则像得到了极大的褒赏,而后才会将筷子伸向那一盘油亮色泽的炸金蝉。

那个家庭只是江苏北部一个小县城的家庭,普通得就像江西,湖北,或者北京,或者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任何一个会有嬉笑和争吵的家庭。这个家庭里走出来的或者走不出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总是有一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韧性。这种韧性会让人想起他们家只有夏天才会在晚饭桌上出现的一盘炸金蝉,炸过的金蝉脆生生地和牙齿打架,再揉着蒜末或者辣椒碎一起下肚。比起只有红白喜事宴席上能吃到的入口即化的梅菜扣肉,炸金蝉总是饭桌上味道太过倔强的存在。

2

这个家庭里的大姐在17岁就读完了书,但与其说是读完,倒不如说是顺其自然地结束了仿佛不属于她的奢侈的读书岁月,随后也顺其自然地去了县城以南的服装厂打工,并且在夏天短暂的夜里带领家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和一群馋嘴的孩子在杨树林里捉蝉。

江苏北部的那个小县城里,总是有一整片一整片的杨树林,杨树很高很笔挺,七月八月的杨树林里繁密的绿叶像奥林匹克上的圣火,和时时的蝉鸣一样,是那个小县城里的居民从出生到死亡都不可能摒弃的信仰,就像临海而生的渔民奉大海为神灵,祈求收成足够维系生命的绵延不绝一样,这个小县城里的人则小心翼翼地向杨树林索取着生活,却也虔诚地守护着这一大片幅员辽阔的绿色圣火。

大姐知道该什么时候去捉金蝉最合适,怎样炙烤的金蝉最美味。所以她并不只是那一个家里的大姐,她是那一片杨树林里的大姐,总有左邻右舍的孩子追随她一起来到那片能馈赠惊喜和美味的杨树林。

雨后的黄昏,在七月初的光景里就像少了些气泡的可乐,往往是一小瓶可乐的最后一两口,喝掉就没了,所以总是甜得让人不忍心太快结束。雨水会流进深埋金蝉的土壤,一小片薄土的塌方可能代表着一只金蝉会被一个心细的孩子捉走,也可能代表着这个漫长的夏日里会多一声嘹亮,这一切都是不太确定的命数而已。

大姐就是那个心细的孩子,在绿叶的掩护下,金蝉藏身的洞穴虽然不太容易察觉,但是她像是幸运地,早早就被神明告知了方向,可以敏锐地用手指在潮湿的土壤上摸出刚刚破土的金蝉,然后飞快地塞进那个冲洗干净的矿泉水瓶里。当大姐身边的孩子听到塑料水瓶的窸窸窣窣声,就会发出不太大声的惊呼,这种代表着欣喜和崇拜的声音不可以太吵,“金蝉会躲起来的。”那个家庭里文弱的二姐比大姐小了两岁,就像她的小跟班,或许也是那群捉金蝉的孩子里较有发言权的存在。随后,偌大的杨树林里除了鸣虫,便只剩下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只有大姐在摸出一只金蝉时不会发出一点点惊呼声,她只珍惜自己在与一只金蝉第一次产生接触时的微妙触感,像被微小的电流击中,那是来自土壤中另一个弱小生命对她的一声答复,一声在土壤里蛰伏数年的答复。潮湿的,微微有些扎手,像被泥土轻轻咬了一口。她是屏气凝神地,甚至是虔诚地把它轻轻送进塑料矿泉水瓶子里的,就像她上学的第一天轻轻地把一本本新书放进书包里一样,因为感激,也因为不确信。

从漆黑的杨树林中晃晃悠悠地闪出一点点微弱的手电筒光亮,那是大姐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但回来的目的地不是家,而是一个空瓦房的后墙根。墙根上有火烧过的炭迹,那是孩子们心照不宣的成功。大姐的两个年幼的弟弟负责抱来一团团的干草,然后一群孩子中的一个会贡献一盒还剩一两根的火柴,那必定是趁着晚饭后母亲清洗灶台正忙时,从柴草垛旁侥幸摸来的,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个印着劣质油彩的打火机,孩子群中则少不了一两声惊呼,大姐则咧开嘴笑着警告那个孩子,“你可别打我小报告啊。”即使是大姐,带头带着孩子们燃火也会遭到母亲的一顿数落。

干草团染上一丝火花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烧出一团炽热的火焰,大姐则趁着此时的一点点明亮向孩子们再次展示塑料矿泉水瓶里的战利品,但刚刚借着手电筒光亮在树林里狂喜过的孩子们已经想迫不及待地跳过这个吊胃口的环节了,他们吞咽着口水,等待大姐从矿泉水瓶子里取出那些金蝉。十个左右的金蝉,通身都是淡淡的琥珀色,一个拇指盖那么大的身体上整齐的纹路像是被精心雕刻过。随着火势稍弱,大姐就将这些用井水稍加冲洗的战利品们迅速送进化灰的干草之中,火苗用最后一丝热烈与夏日短暂的夜发出一声共鸣。

人类感激火,火的光热让原始的人类不再以生冷果腹。任何蛋白质在火的演绎下,都能不谋而合地散发出勾人的香味。在不常吃到猪牛羊的年代里,金蝉不加调味的本真裹挟着炭火的野性,趁着炽热的温度塞进嘴里,这一套动作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更遑论入嘴的金蝉在味蕾上炸开的鲜香,淡淡的回甘和绵软弹韧的口感。这种体验让十个不到的烤金蝉成了墙角根的孩子堆里弥足珍贵的存在。原本调皮喧闹的孩子,在这种极富震撼力的美味之下也能心服口服,像是一整个心都被这一小块美味钓走。

大姐处理好干草和灰堆,再一一把孩子们打发回家,她在此刻又变成了那个17岁只身一人去服装厂打工的大人了。

3

但草木灰炙烤的金蝉总归只是乡野孩子茶余饭后解馋的消遣,能出现在饭桌上的永远是一盘色泽金黄,远远就能闻到蒜末被爆香的气味的炸金蝉,这种味道几乎是振奋人心的。那个家庭里的男人们白天不是出现在县城的工地上,就是在县城的泥瓦工那里当徒弟,随身带的午饭不过是早餐剩下的杂粮馒头配咸菜,所以晚饭几乎是那个家庭的男人们劳碌一整天的唯一盼头。而夏日傍晚的油炸食物香气,不分家门地缠绵在一起,和夏日的暑气一起扑向归家的男人们。只有通过识别香气中的辣椒味有多冲,才能区分各自不同的归属。

一筷子油炸金蝉入口,咸香,火辣,香料裹着紧实的肉质在齿间徘徊,然后伴着油香在舌尖上爆炸,仿佛只有一筷子又一筷子的刺激才能满足这种味蕾的上瘾。夏日的傍晚,暑气没有完全褪去,男人们吃得满头大汗,却又不肯停下筷子。等到一盘金黄的油炸金蝉只剩蒜末和辣椒碎,他们才会慢悠悠地剥着盐水煮的花生,和家庭里的女人谈论起工地上的琐碎。女人大多数时候默不作声,只有偶尔发出几声惊呼或是叹息。

“我明天去学开货车。”那个家庭里最年轻的弟弟,在就着炸金蝉的蒜末扒拉米饭时,闷声地对饭桌上所有人宣布了这个影响了他未来十多年的决定。家里没有人会开车,能教他的只有那个跑货运的长着白癜风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着小县城里少有的姓氏,樊,就像在饭桌上剥着花生米的男人形容他的一样,“烦是烦,但是你不能不求着他。”

于是这个家庭里的男人,在去工地上工前,又要去烦那个姓樊的男人,让他教自己的儿子开货运车,就像当初提着一瓶洋河酒去泥瓦工家里请他收自己的大儿子当徒弟一样。在那个家庭里的四个孩子中,对于“烦”的印象只是漫长夏日里一声又一声聒噪的蝉鸣,比起听到那无休无止的蝉鸣,出现在盘子里油炸过的蝉总是更有诱惑力。

那个家庭里最年轻的孩子,还不知道他坐上大货车的第一个下午,决定了他往后的十多年岁月里,大多数的时间都会在这个又高又狭小的车厢里度过。这一切的起点只是那天晚饭桌上随口的一句提议,而关于那天那餐晚饭的回忆只是有一盘味道相当不错的炸金蝉。似乎当人们回忆起过去,能想起来的总是一些味道,味蕾联通着一群人的血脉和气息,就像在十四层高的写字楼里敲着键盘的黄昏时分,会格外想念某一个黄昏里,炸金蝉时的蒜末辛辣。然后冲下楼在对街的早茶店里买了一个蒜香烧饼,但始终不太对味。

大货车碾过小县城里的每一寸泥巴路,也碾过了泥巴上金蝉破土的洞口。货车用巨大的滚轮丈量着小县城的狭窄和逼仄,在无数个悄然亮起香烟火星的深夜里,只有晚风掠过杨树林掀起的浪声和无休无止的蝉鸣声陪伴着那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

4

于是在那个家庭里最年轻的男人第一次开着大货车走出小县城,走上国道的那个晚上,他的哥哥,那个泥瓦工的徒弟,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之前他都是一个缄默的男孩,看兄弟姐妹抓蝉,看大姐在房间角落的缝纫机上车线,看母亲用干丝瓜瓤擦洗灶台,看父亲挺着肚子吹牛,看二姐听随身听然后轻声唱小虎队的放心去飞,也看小弟慢慢地把掉漆的大货车开出了小县城的收费站。在左脚没有安稳地落到脚手架上之前,他一直都坚定不移地相信日子会这样平淡如水地继续下去,也许自己会在明年谈恋爱。他这么想着。

然后他的左脚轻轻掠过脚手架的边缘,滑到了永远接不住他的空气里,最后以一种绝对会骨折的姿势完美着地,连同着脚手架和他的整个身体。在他倒向水泥地的时候,他觉得不是脚手架压向了他,而是这一面墙的影子,黑压压地向他轰然倒塌,突然之间他想到了唐山大地震,那是一个发生在他出生那年的大事情,是他在父亲吃饭的时候听来的,他记得父亲用长短不一的筷子夹了一个小小的金蝉,然后说唐山大地震压死了太多无辜的生命。

但抬到县城医院以后,那个一向缄默的男孩突然开始变得多话。他跟撂下一切家务来给儿子煲汤的母亲聊他迄今为止十九年人生里所有能回想起来的细节,他和母亲讲了那个只属于孩子群的后墙根的秘密,讲他每次为大姐抱来的干草其实都是家里的,他有一次在抱起一堆干草的时候还看到了草堆底下,母亲某一天做活时不小心掉下的那枚细细的金戒指,是他把那个戒指蹭蹭干净放在灶台上的,他还和母亲讲大姐是怎么带他们去捉金蝉,又怎么用火烤金蝉的。从没有经历过巨大痛苦的那个十九岁男孩,变得滔滔不绝的原因是害怕自己会和故事里的大地震一样,成为死去的无辜生命,所以才要把这些秘密奋力地从脑海里挖掘出来,然后像宝藏一样交给第二个人保管。

但替他保守秘密宝藏的母亲,只是安静地听完他絮絮叨叨,再看着他风卷残云地喝完乳鸽汤,最后对他说“我看你就是馋了,我今天就炸金蝉好不?”

他讶异地看着母亲平静甚至有些憋不住笑的表情,竟然产生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惆怅的情绪,这种微妙的情绪只在他看着县城里一大片杨树林被一天天砍倒时才会蓦然地出现。他甚至对这种惆怅的情绪产生了联想记忆,于是在他看着母亲的表情时,他会想到一棵轰然倒地的笔直的杨树。

但他还是想吃母亲亲手炸出来的金蝉。

于是那个家庭的那顿晚饭,是在县城里那个医院的病房里吃完的。除了在国道上驰骋的小弟,家里的剩下四个人都来陪那个打着石膏的男孩吃炸金蝉了。那顿晚饭上的炸金蝉没有辛辣刺激的香料,只用一层薄薄的面衣简单包裹了一遍便下了热油,原先腌制好的金蝉本就带着咸味,加上面衣的淡淡油香,干净的味道甚至比从前葱姜蒜辣椒一起爆炒更甚一筹。脆生生的口感,在嘴里像放了一挂过年的鞭炮。

病房里还有一床病人,得益于带到了病房里的晚饭,那个孤零零的病人也吃到了一口炸金蝉。他说他从没有吃过这样的小玩意,真好吃。

石膏拆去的那天,那个突然变得多话的男孩又开始回归沉默,还有不久就要二十,他会在二十岁之前回到泥瓦工师傅那里继续学手艺,只是他不会再在脚手架上想着谈恋爱的事情了。

5

不过他的小弟倒是先把这恋爱谈上了。在他开上了国道并顺利开到目的地的那个超市以后,他也遇到了那个陪他十多年货车生涯最后也没能走到一起的女孩。他把那个女孩扶上了货车的副驾驶座,然后开了三个小时开回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小县城,再把女孩带进了自己家。按照大姐的描述,那个女孩的眼睛真的大得像蝉的眼睛,他们都说这描述可太俗气了,按照小弟的描述,他总是能在那个女孩的眼睛里看到别的地方看不到的星星月亮,但他们又笑他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那个女孩知道自己被夸,也只是朝他笑笑。大概那个女孩除了吃不惯这个家庭常有的炸金蝉以外,没有缺点。但是小弟却总是纠正他们,他说这个不算缺点,“金蝉炸得太硬了,她吃了卡喉咙。”于是在有女孩到来的日子里,这个小县城家庭的饭桌上就少了一道那个母亲引以为傲的拿手好菜,渐渐地,在小弟回家吃饭的日子里,餐桌上也少了一道炸得焦香金黄的金蝉。

但小弟自己是没有察觉到的,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都在货车上和另一个城市里度过。或许他也从未察觉到那个小县城里大片大片的杨树林正在逐年减少。县城里突然有一段时间开来了很多的重卡,就连那个长着白癜风的男人也没见过这样的重卡。重卡们在小县城的泥巴路上卷起来者不善的尘土,小县城里没有太多的红绿灯,于是重卡的驱驰几乎日夜未歇,他们只在杨树林前面停下来,离开这座小县城的时候,重卡上捆着一摞摞的杨树,这一摞摞的杨树都没有了根,光秃秃的年轮突兀地正对着来往的县城居民,那个泥瓦工小子在没从脚手架上跌下来的时候总是会围观这些重卡上下来的人们砍走一棵又一颗的杨树,在他躺在病房的床上和母亲交代秘密时,他说他觉得那些依附于杨树而生的蝉,会随着杨树的倒下而消逝。

其实人也会。

6

那些没来由的重卡终于随着最后一次扬起的尘土永远离开这个小县城了。一段时间里,那个家庭里的男人在饭桌上聊的话题都有关那片杨树林。他义愤填膺地向饭桌上的女儿和老婆宣泄那些重卡太不尊重杨树,会遭天谴。二姐是那个家庭的孩子里唯一一个在读书的,她学地理,她明白如果那些重卡继续将杨树一片一片地砍倒,这里的夏天会变得很热,这里也会面临一个叫水土流失的灾难。她在上学的时候在同桌的只言片语里听闻,是学校的老师们在阻止县政府继续砍伐杨树林。她会在菜市场看到老师们结伴下班买菜,也会看见老师在泥巴路上遛狗,但是她想不到他们会保护那片杨树林。

她后来把这些同学间的只言片语和家旁边的杨树林编成了故事,参加了市里的作文比赛,拿回了这个家庭里的第一个奖杯。那个奖杯是玻璃的,不规则的玻璃柱上刻着她的名字。她总觉得透明的玻璃很像蝉的翅膀,在她第一次捉蝉的时候她就曾细细地观察过蝉的身体,当她举起那只试图飞走的蝉想透过阳光的照射看看它翅膀的纹路时,那只蝉便轻易地挣脱了她的拇指和食指,在她的目光里飞进了幽深的杨树林中。

但她还是看到了,豆绿色的薄翅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像格林童话里的精灵,像落花的湖面,像飘零的杨树叶,总之像她那个年纪里可以想象出来的一切美好。她突然希望那只蝉可以飞到杨树林里的最深处,然后别再飞回来。

那个像透明蝉翼的玻璃奖杯最终在那个家庭搬离县城搬进市里的时候,从高阁上掉了下来,它没有做泥瓦工的男孩可以打上石膏再复原那般幸运,从它摔到水泥地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是一地大小不一又光怪陆离的玻璃渣。二姐把一些已经碎得无法复原的扫走,只留下较大的一块玻璃,再用报纸包裹好带走。所幸她的名字就在那块玻璃上,没有一点擦伤。她那个时候才注意到玻璃奖杯上,印刷她名字的字体和录取通知书上的字体一模一样,可是比起那块破碎的玻璃,她觉得那封录取通知书上的字更好看。

小弟在夏日的最后一天用货车把二姐送到了那个师范专科学校,再看着他的二姐与他挥手告别,关于从前岁月里每一个夏日的回忆突然就涌现在了他的眼前,有大姐在雨后捉蝉,母亲炸金蝉加了太多的辣椒,大哥跌断了腿躺在病床上吃炸金蝉,还有二姐看着他抱着干草跑来时,着急地挥着手的模样,二姐站在那个校门口又转头向货车上的他挥了挥手,“走吧,小弟!”他点了点头,就像小时候二姐招呼他赶紧过来吃大姐烤好的金蝉一样。

小弟突然决定不再跑货运了,就像嫁了人的大姐不再决定去那个服装厂上班了一样,人做决定总是那么的突然。

7

在搬去了市里以后,那个家庭里的饭桌上也会偶尔出现一盘炸金蝉。用了大半辈子灶台炸金蝉的女人对煤气灶总是操作地不太熟练,火候也掌控得不太得当,糊锅底是常有的事。从工地上退休的男人却依旧好着这一口咸香辛辣的炸金蝉。他夹起一筷子炸金蝉,那筷子不再长短不一,所以一筷子起码能夹起两只炸得喷香的金蝉,可是他一次也只夹起一个,因为牙齿渐渐的就嚼不动这脆生生的小玩意了。还是那种熟悉的肉香,被油浸润着,被香料包裹着。

“糊了吗?”

“糊了。”

女人不高兴了,拿起筷子闷闷地吃一旁的炒鸡蛋。

“骗你的,好吃。”

女人忍不住笑了,她比上一周见证着大女儿生下了一个七斤六两的小外孙还要高兴。

郭子萌
Mar 22,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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