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千疮百孔的恋人

我们都是千疮百孔的恋人

关于爱的一切得从自己的内心出发。那才是起点。

2022.09.19 阅读 208 字数 4313 评论 0 喜欢 0
我们都是千疮百孔的恋人  –   D2T

爱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功课,也是难解之题。但经历过几段感情后就会明白,爱情中的各种难题,最难的其实是面对自己,下面为作家陈雪三篇关于爱情的短文,希望大家能在其中学会如何去爱。

单恋

你细细写了暗恋一个女孩十六年的故事,十六年来她对你若有似无,你却无法离去,即使你已经有了交往多年的女友,还是无法对她忘怀,心中压抑的情感已经达到极限。

我想跟你说,辛苦了,这一趟漫长的回溯,这一番彻底的回忆与反思,告白有时并非只能对我们所爱的人,告白,有时就像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为的是整理自己的人生,厘清回忆,淘洗生命。

有首诗是这样写的:“我爱你,与你无关。”你的故事,恰恰道尽了这两句话的轻重。这一份封藏十六年的爱,横跨了你的年少与青春,霸占了你的盛年,拿掉这十六年与她的故事,生命是破碎的,所以我不会劝你“忘了她”,也无须忘了她。

有时我们以为某个人横陈在我们的生命里,左右我们的喜悲,“吃定了我”,但那不是坏事,这样的一个人物,代表的是一种美的存在,使我们意识到“初恋”的诞生、随着对他的感情的生长,我们经历了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最纯美的”爱恋之过程,光是这一点,应该感谢这个人的出现,以及牢记这份美好。

爱的过程很多时候带给我们的启发,改变我们生命的轨迹,远大于其他事件,即使看起来,这就是一份“单恋”,是无法结果的爱,充满苦涩。

对于她,你曾经告白,也多次地表达了自己的恋慕,她的回应是“难以解读”且“暧昧不清的”,正是这份若有似无、欲拒还迎,或者说“仍带有一点想象空间”的“拒绝”,使你始终放不下,让你不断加深期望、投入更深,使你离开后又返回,多次徘徊,无法清空内心真正去接受另一份爱。

我想,“爱”有很多层次,她对待你的,未必不能说不是一种爱,可以扩大解释成另一种“难以归类”“无法定义的”情感,类似于“无邪的纯爱”。这样的爱,未必非得在世间找到一个“恋爱”的位置,甚至也无法找到一种相应的方式,这牵涉到个人选择,以及个人对于爱的诠释。

然而,付出过真心,感受过那份仅存在于彼此之间真正的“心意交流”“温柔相待”,是最美最真纯的过程,那并不意味着必须占有,必须落实到生活里,成为恋人,彼此相属。

既然她已经做出选择,无论那背后是否仍藏有“其他的诠释”“可能的苦衷”或者,真的对他而言那就是一份纯纯的爱,无涉于她心中认定的恋爱,她并不会因此走入你想要的关系里。尊重她的选择,这是对爱基本的认识,尊重并且理解,每个人对于自己所喜欢、在乎、重视的人,会随着生命过程的各个阶段,产生不一样的“定位”,她似乎就决定将你视为“知己”“年少时重要的友伴”,尊重她的决定,放下自己的执着。

长久以来,你一直带着对她的期待与爱慕过生活,她已经成为你生命里重要的牵绊,甚至是爱的象征,我想,你很难分辨,或者说,很难想象,不再爱她,或者如何不去爱她,然而,生命是变动的,应该顺随变动,让每个经过我们生命,给予过我们触动与启发的人,都成为可以带给我们良善、美好与珍贵记忆的对象,而不是困住我们的“障碍”,一份如此珍贵、美好的情感,不该变成“克服不了的阴影”,阻碍人生的进程,成为封闭自己,甚至否定自己的“心结”。

你带着对她的爱一路走到了成年,这非常美丽,无比珍贵,这份爱,与你跟你目前女友的感情,其实存在于不同的时空,只是你以为这两者互相冲突,建议你可以将你与你女友的相识、相恋,以及相处的点点滴滴,单独拿出来看,诚实地审视你们之间的感情,去除“需要”“彼此陪伴”“互相取暖”这些前提,认真地想象与理解,七年来,你们共同建立了什么,带给彼此什么,将来是否还要一起,去除对于小小的恋慕,你与女友之间的关系,是否也存在着你们才能理解的“爱情”。诚实面对自己,并且勇敢地进行剖析,然后真挚地做出决定。

生命里有过“小小”这样的女孩,是成长最美的篇章。然而一个成熟且独立的人,应该随着生命的成长,让心中的爱也随之升华,我们是可以不拥有对方而继续爱着的,我们也可以不带着任何期待去爱某人,甚至,在为了成全这份爱的纯粹之下,将这爱意封存于时空之中,使它成为彼此珍贵的纪念,带给两个人的不是遗憾与痛苦,而让它提升为彼此成为“更好的人”的一段重要历程。

放下执着与期待,放下“非他不可”的错觉,放开那份“人生卡在这里过不去了”的悬念,生命是无常的,一颗开放的心会拥有无限的可能,过去都是为了让我们走向未来的台阶,踏实地看待过去,珍重地面对失落与遗憾,那些曾经带给我们刻骨铭心的记忆的人们,是最美丽的花朵,我们最宝贵的做法不是努力摘下它藏为己有,而是,切实地分辨它曾隶属于某些时刻,感谢它的存在,带着这份力量往前走。

谁说你不能继续爱着呢?让这份爱成为你审视自己、认识自己,并且分辨自己是否有能力去爱人的镜子,而不是沉溺悲伤或封闭自己的借口,无论你是否继续与现在的女友在一起,或者你将会孤独地去面对这份爱,守护这份爱,我想,都应该勇敢地去担负它,且知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负这个决定最好的方式,便是放下对她的期待,停止要求她的回应,知道深爱一个人,有时最重要的,是让她、也让自己自由。

表白

你说多年相处,始终像朋友,你像战士护卫着他,后来才发现自己深深爱上了他。你忍不住想表白自己的爱,却又深深恐惧着,你担心被当作怪物,你害怕表白之后所有不幸的一切……

“怕一句话没了他”,让我心疼。

读高中时,我曾与一个社团好友允为知交,既是一起逃课、熬夜编辑刊物的伙伴,也是假日时一起出游的好友,我们无话不谈,相处时总是特别快乐,那份情感来得自然,对我而言无分性别,只是一份单纯的、发自心中无以名之的“感受”,我都还没来得及表白,甚至也不知道应该表白,但我的热情却已使她有所觉察,“我觉得你该去交个男朋友。”她说,我纳闷问她:“为什么?”她回答:“你有点不正常。”

当时我是心碎的,但我没有察觉,为了赌气,或是伤心过度,我真的与一个应该只是好友的男孩交往,在社团里再见到她,我像是宣布什么似的说:“我交男友了。”好像想要证明自己“不是怪物”。

与男孩的纯纯恋情无疾而终,连那男孩都说:“以前听说你是同性恋。”我笑笑不答,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同性恋。

我与女孩上了大学还是好友,在我出书出柜之后,每次相见,她依然极力劝阻,希望我“矫正”,那时的我已经知道反抗,与她辩论,而最后,我知道友谊已经无法继续,两人如此走散。但在我心中,那十年的情感是珍贵的,我不勉强她接受我,正如她也不该勉强我改变。不能继续的友谊,正如无法继续的爱,都让它保存在心中吧。

我想说,“应该表白吗?”在表白之前可能必须自我心理建设,任何一种表白都是没有保证的,只是身为同志,有时表白会带来伤害,要有失落的准备,要知道表白的同时也是出柜,要明白,爱一个人,很多时候并无法得到回应。爱是一种冒险,要确信“我不是怪物,我的爱是真挚的,即使对方因此惊恐、退缩、反感,甚至不知如何与我继续做朋友,都无损于我的价值”,这是一个考验,考验的是你们的相知、你们的缘分,以及现实里到底可否变成爱情,或继续保持友谊,或者,就此走上陌路。我可以理解你的害怕、你的恐惧,但不要害怕自己,无论结果是什么,都肯定自己的爱的价值,一份真挚纯粹的爱,存在过就是价值,以温柔的、真诚的态度去表白,不带着期待,不要求回报,我想,这份表白除了表明爱意,更多的愿望是对这个相知的友人,表达更多深刻的自己,倘若这一直是你内心的秘密,像指出天上最小却依然闪亮的星星予他,“这是你不知道的我”“这是我心中深刻的爱”“无论你是否爱我,我都祝福你”。你不只要表白爱,更要表白自己的心境。

我无法预知结果,但是,往后你的人生还会遇到更多试炼,更多难关,这只是活出自我的第一关,失去他也不会失去全世界,但勇敢踏出这一步,预示的是直面世界、直面自己情感的开始,生命是艰难的,考验无所不在,但无论如何,不管旁人怎么说,一个真正付出爱的人怎会是怪物?先接受自己,肯定自己,然后带着无论如何都无悔无憾的心意去表白,当作是成长的第一课。

自爱

你说感觉自己有满满的爱人的能力,可以为爱人付出一切,尽其所有,但却没办法善待自己,好好爱自己。

但在我来说,无法善待自己、好好爱自己,当没有一个对象可以付出爱的时候,自己就感到空洞、茫然甚至失落,这样的爱更像是投射,是一种单向的付出,像是为了躲避对于自己存在的问题而付出的努力。乍看之下或许像是很会爱人,但深究起来,自己是脆弱的,能够付出的比较多还是停留在“照顾”“给予”这些比较表象的事物,像是自己无法发出光芒,必须找到光源,而对方成为你所有生活的动力、目标以及快乐悲伤的泉源,这样的爱情容易出现问题。

当人无法处理自己的问题,就倾向于投入一份爱情,转移掉这种“面对自己”时的恐慌与痛苦,把心力都放在“努力去爱人”,并无法解决“为何我不爱自己”的问题。甚至可能因为如此,当失去所爱、当所爱的人令我们失望,内心的空洞与匮乏会更加倍地袭击,以为“没有要求回报”的付出,会变成“为什么伤害我”“为何背叛我”“我一定不值得被爱”等等的后坐力,又将自己推向“过去一再重复的痛苦”。

投入一份恋爱,并不是为了让我们转移注意力,容易得到成就感;只是用力去爱,努力去给予,并不代表就有能力爱人。真正的爱是从自己内心生长、慢慢扩散出去的,不仅是买东西给对方,嘘寒问暖,制造惊喜,为对方而活;而是你先从自己内在开始修补自己,为了做一个独立、自主、自信的人,也为了支持协助对方的独立、自主、自信,适当地付出与给予。更好状况是,你们彼此都知道各自还有缺失,但却不会因此陷溺、放纵,而是在还有缺失、还不够完整、还没那么健康的情况下,有所节制地,不是为了“安全感”而付出,不是为了只是去付出比较容易而一味地付出,而对方也不会为了贪图宠爱而接受盲目的照顾。

爱侣是在人生艰难的道路上携伴而行,自己得时时警醒,我必得使自己不空虚、不匮乏、才有实在的爱可以付出,真正地爱到对方。并且在不论多长多短、结局如何的爱恋过程里,避免过去一再重复的错误,从这个真实相处、相爱的过程里,感受到爱的存在不只是一些表面的浪漫,不只是看起来像是情人的互动;而更多时候,是你们一起在同时面对着自己过去生命里的困顿、失落、挫折,并且透过一起努力、透过相处相伴,一点一滴地感受到,“爱”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会出现什么面貌,遭遇什么心境。

这样的一对爱侣,守护着彼此的灵魂,并且也守护着自己的内心,不再只是一方给予,另一方享受,而是真正地互动,彼此协助、提醒,在只有你们自己可创造出来的爱的路途上,见证你们可以走到多远,看到了什么风景。

关于爱的一切得从自己的内心出发。那才是起点。

选自《恋爱课2:我们都是千疮百孔的恋人》。

理想国imaginist
Sep 1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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