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闵然发现乔之之偷东西,是在周三的那节体育课上。
他忘记带护膝,回教室拿的时候,看到乔之之站在角落的那个位置,背对着他,从徐晓晚的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动作不快不慢,丝毫不见做贼心虚的样子。
闵然站在门口,下意识往后一缩,也顾不上拿护膝了,只想拔腿就跑,好像偷东西的人反而成了他自己。好巧不巧地,膝盖撞到了门框,发出老大一声响,闵然捂着膝盖回头的时候,正见乔之之也转头看他。
真是尴尬啊,闵然一时间有些发蒙,不知道该气势汹汹指责她,还是善意笑笑并行劝告。
相比之下,被抓现行的人,反而泰然自若。乔之之干脆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东西,是一只公仔玩具。闵然对它有点印象,这几天徐晓晚总捧在手里炫耀,说是亲戚从哪哪国带回来的,宝贝得紧。他正想着如何措辞的时候,却见乔之之把公仔往地上一扔,一脚踩了上去。公仔发出了绝望的碎裂声,就此成为一堆废品。
“喂,你也太嚣张了吧?”简直匪夷所思,闵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她们总欺负你吗?这算是……报复?”
乔之之没有回答他,冷冷问了句:“你要告诉老师吗?需不需要拍张照片,留作证据?”
闵然愣住了。
“不拍算了。”乔之之把公仔废品收拾起来,走向垃圾桶,扔掉。因为天生有点跛脚,她走起路来会一晃一晃,明明已经很努力地维持平衡了,但还是一眼就会被看出来,瘦小的个子,两根竹竿似的腿,显得有些可怜。
闵然默默叹了口气,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回操场去打球。球场失利,因为那件事情总是搁在心里。到底说不说呢?好像里外不是人。
一直憋到了下午的自习课,闵然看见乔之之在最前排埋头做习题,徐晓晚在最后排生着闷气,他终于坐不住站了起来。正要说话,班主任抱着一个纸箱子进来,一眼就看到闵然,问:“什么事?”
闵然道:“没事。”又坐下,寻思着,江湖事江湖了,没必要把老师牵扯进来。
班主任公布了一个六一儿童节的活动,每位同学写下一个小小的心愿,附上名字后,将心愿卡放在纸盒子里,所有人依次抽。抽到了谁的心愿卡,不用公布,但是在之后的一个月内,要帮他(她)达成心愿。
底下立马有人私语吐槽,我们这年纪还要过六一?什么弱智活动?当我们小学生?不如放一天假来得实际嘛。
班主任也知道大家的想法,耐心解释:“其实也只是借着六一的机会,用这个小游戏来促进同学们的交流,你们每天都在一起学习和生活,了解一下彼此是很有必要的……”
班主任的话听不见了,闵然打开自己抽中的纸条,上面是一行铅笔字:想养一株海棠。
落款:乔之之。
2.
从学校走到家,约两公里的路程,一般人跑得快一点十几分钟能到,但乔之之通常要走半小时。当中会路过一户人家,自建房屋,院子里长着的那棵海棠树,与她一般高。一丛长枝叶从铁栅栏中伸出,带着几个花骨朵,在丝丝缕缕的暮光中摇曳着。
乔之之看了一会儿,抬步要走的时候,被徐晓晚一行三人截下来了。
“是你干的吧?”徐晓晚斜着眼看她,“体育课只有你没去上。”
乔之之不否认,道:“我也有喜欢的东西,前天被你扔河里了。”她说的,是一只带着五彩羽毛的毽子。
徐晓晚像是听了笑话,笑得眼睛都歪了,她身后的两个女生也跟着帮腔,怪里怪气道:“瘸子又不能踢毽子,扔了,免得你看着难过。”
“我不难过。”乔之之说完,从她们身边绕过想走。
徐晓晚一把拉住她,“同学一场,请你喝饮料。”说着,兜头就是一瓶可乐浇了上去。另外两个女生,也分别请乔之之喝了雪碧和凉茶。
乔之之上半身几乎湿透,发丝上滴滴答答,三种甜味混在一起,有股粘腻的腥气。她抹了把脸,拉了拉衣服,咬出两个字:“浪费。”
三人看着她一瘸一拐走远。
乔之之回到家里,父亲正在做晚饭,母亲陪着六岁的弟弟搭积木,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校服已经被染色。
她冲完澡换了衣服,把校服泡在水里,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心愿卡。
“希望小公仔能重新回到我手里。徐晓晚。”
偏就这么荒唐。乔之之把卡片扔到抽屉里,又从抽屉角落里翻出手机。
晚饭的时候,乔之之问弟弟:“你又动我手机了?”
乔为为扒着饭,不说话。
母亲有些不悦地说:“给你弟弟玩会儿游戏怎么了?”
乔之之快速吃完饭,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的购物页面。
与此同时,闵然正坐在马桶上,看着购物页的海棠花介绍。乔木科,性喜阳光,也能耐寒,花开绚烂,却无香味……他不知道乔之之为什么要养海棠,对于这花最深的印象,就是上周语文测验的时候有道加分题,填写一首与海棠相关的古诗题目。闵然不知道,空着没写。
购物页面上的图眼花缭乱,闵然随便点开一个,十三年的垂丝海棠,一百多块,下单。随后,他又思考了一阵,凭借记忆,搜索出徐晓晚的那个公仔玩具,自顾自道:“这么便宜啊,一百多的花都买了,不差这几十块钱。”也下了单。
三天后,乔之之的课桌上,放着一株未开花的海棠盆栽,新叶刚刚伸展,有着茁壮成长之姿。课桌下,还有一个附带的花盆架子。她把盆栽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架子上。
后排的徐晓晚,同时收到了两个公仔,正和同桌炫耀:“我竟然收到了两个公仔呢,谁出手这么大方……”话到一半,又失落地叫起来:“都是盗版的!”
乔之之有些诧异地看向闵然,见他不动声色地低着头,摸了摸鼻子。
收语文作业的时候,趁着周围没人,乔之之问闵然:“你送的?”
闵然点头。
乔之之道:“看包装,我们是在同一家店买的。”
闵然惊讶地问:“你抽中了徐晓晚的心愿?”
“嗯。”
“按理说,你不会给她买吧。”
“一码归一码。”
闵然微怔,看向乔之之,这会儿她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淡表情,轻轻一笑,一边脸颊涌出个小漩涡。
3.
课间时分,走廊里闹哄哄的,嬉笑玩闹的同学们成群结队地走过。
闵然从窗户向外看去,见乔之之混迹在这片喧闹中,放佛只有她被拨到了慢速,显得格格不入。走过她身边的人,会不自觉与她保持点距离,她微微倾斜的脚,走起路来比常人更大幅度的摆动,生来就昭示着这种格格不入。
可敬而远之就是对的吗?闵然转了转笔,皱起的眉一展,随手在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上“加油”两个字。折叠,再折叠,叠成一个小小豆腐块。
闵然跑去乔之之空着的座位上坐下,和后排的男生讨论了两句周末打篮球的事情,同时趁着没人注意,把他的小豆腐块卡在了脚边的海棠盆栽里。刚做完这件事,乔之之就回来了,闵然与她对视一眼,如做贼一般起立,飞快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之后是顺风顺水的两堂副课,对于随手给出的好意,闵然也没有再多想什么,只当是帮助同学完成小小心愿的一个附赠。
没想到,下午的课间,乔之之反而来找他了。那是在走廊间擦肩而过的时候,乔之之忽然在他面前站定,说:“花是我最喜欢的品种,非常谢谢你,但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说加油,那样就好像在批判我不够勇敢。”
闵然一笑,“那是……卖花的店家送的,之前落了。”
“原来店家用我们学校同款的作业本。”乔之之没有直接戳穿,但杀伤力更大。
闵然有些尴尬,抬手挠了挠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他还没有准备好像样的措辞,乔之之就已经往前走去了。
再后面的课,就心不在焉了。
语文自习的时候,老师公布上周测验成绩,那道关于海棠的加分题,大多数同学都空着,只有乔之之答对了,她填的还是个极长的名字:《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
老师念完,闵然的表情和其他同学一样,茫然,竟然真有人会花时间去记这么长的课外古诗名?他看向乔之之,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试卷上写着什么。
今天是周五,下课铃响起,就预示着周末的放飞时间到来了。闵然身为美术课代表,负责班中的黑板报,他要留下把新一期的内容画完。
“乔之之,”闵然在放学后的嘈杂中扬声,“你不是得过书法大赛一等奖吗,帮我写一下这期板报的文字吧!”
乔之之正要把书包背上身,闻言,站在那里没动。
闵然催促,“别愣着了,过来啊。”
在三两个同学们的目光下,乔之之将书包放回到椅子上,一手缓慢地离开了肩带。
“笃笃笃、笃笃……”
距离放学不过半小时,教室里已经只剩下闵然和乔之之,静默的空间里,只剩下粉笔在黑板上敲击的声音,就像啄木鸟在不知疲倦地凿着树木。
闵然的画完成了,双手往后撑着桌子,歪过头看认真写字的乔之之。他没话找话:“为什么你还有个弟弟啊?”刚问出口,觉得不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因为我残疾。”乔之之回答得云淡风云,看似。
闵然赶紧切换话题,“你试卷上那首诗叫什么来着?名字太长我又忘了。”
乔之之反问:“再念三遍你能记住吗?”
闵然讪讪一笑,“你为什么喜欢海棠?”
“鲥鱼多刺,海棠无香,”乔之之一边回答,一边手不停地在黑板上继续笃笃笃,“美好的事物,留点遗憾也未尝不可,这样反复咀嚼起来,才更有味道吧。”
板报位置稍高,乔之之此时微微踮着脚,抬着头。闵然看着她的侧脸,其实是个五官都很好看的女孩。
教室的门开着,一阵风吹过,卷起室外的尘土,也吹落板报上尚未凝固的粉笔灰。
闵然忽然伸出手,一手挡在了乔之之的眼睛上方,说:“闭眼。”
乔之之闭眼,感觉到他在她脸上吹气,呼吸间带着薄荷的味道。
粉笔灰落在闵然的手背上,粉的,绿的,轻尘点点,缤纷灿烂。
这天晚上,闵然在梦里闻到了海棠的香味。
4.
闵然开始不自觉地留意起乔之之。
她总是独行,不太与人交流,埋头课桌,有自己的小世界。文科很好,理科平平,物理甚至经常不及格。她也不气馁,课间时间总在做理科习题,遇到困难了,就翻看习题册后面的讲解。即便这样,她的理科成绩也起色缓慢,和她本人一样,有点死脑筋的倔强。
闵然用笔敲敲脑袋,自问,你成日里在想些什么?
教室四排座位,每周一轮换,挨到窗台的时候,乔之之就把那株海棠盆栽放在窗口。有了阳光,绿植不再萎靡,很快冒芽,开出的花是粉白色的,绿叶红花,层层叠叠有着纵横错落的美。
闵然给海棠浇过一次水,那是某个周一早上,他第一个到教室,看到盆中泥土有些发干,便打开矿泉水瓶子浇灌。水汩汩流下,没过土层,又快速被吸噬。海棠花迎风点头,长势极好。鬼使神差地,那首不可能背出来的诗名突然在闵然的脑海中蔓延过去,《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一字不差。
闵然戳了戳长得最高、姿态最昂然的那朵花,低声念叨:“你贵你贵,你最贵,我的矿泉水都便宜你了。”做好事不留名的他,换左手写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矿物质加餐,不客气。
这天,当乔之之想给花浇水的时候,发现泥土是湿润的。这么欲盖弥彰的障眼法,是觉得作业太少了吗?她拿起那张字条,目光极为准确地锁定在了闵然身上。
闵然正在看书,书本高高竖起,他的头藏在后面,露出一截凌乱的碎发。书本缓缓下拉,露出一双眼睛,目光与乔之之的碰上。乔之之被他小鹿般的神情逗笑了。
市里古诗文大赛的成绩公布,乔之之继书法之后,又给学校拿回个第一,她从老师手里接过奖状,那跛着脚格格不入的行走姿势,换一种说法,也可以叫别具一格。
素来与乔之之关系不好的徐晓晚,也主动前来缓和关系,“我妈妈在少年宫看到了你的书法作品展出,让我好好跟你学习。”
乔之之生硬道:“我自学的,没法把书法老师的微信推给你。”
“不是这个意思啦。”徐晓晚好言相约,“周末我和菲菲她们去逛街,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乔之之直白拒绝:“我不喜欢逛街。”
徐晓晚自讨没趣后,从此对乔之之绕道走。
再一次拉着乔之之出黑板报的时候,闵然问她:“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逛街?”
“不喜欢。”
“有不喜欢逛街的女孩子吗?”闵然看了看乔之之的脚,鼓起勇气,“你不用太介意这个事情,其实不仔细也看不出来,谁还没点缺点呢。”
“我爸妈也是这么说的,因为觉得不严重,所以不需要治疗。”乔之之尽量保持语气平和,“因为没有治疗,所以有残疾补助,所以他们可以再生个弟弟。”
闵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十分唾弃自己的笨嘴。
“我会离开这里的,去更大的城市,找更好的机会,以后自己存钱,自己看病。”乔之之写完最后一行字,把剩余那截短到几乎握不住的粉笔投入了垃圾桶,“以后别再找我写板报了,我还有别的事情。”
因为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所以,无意与这里的人建立关系,包括徐晓晚,也包括他。
闵然攥着手里那支咖色粉笔,搓得自己的手心也变成了咖色。
5.
很快就文理分班了,乔之之带着她的海棠盆栽去了楼上的教室,闵然很少再见到她。偶尔放学后,他去楼上找男生一起打球,总不忘带瓶矿泉水,看那盆栽缺水,就浇上一些。
男生好奇问他:“你是不是对乔之之有什么想法?”
闵然说:“和她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花挺好看的。”
男生便说:“我想也是嘛,毕竟是个跛子。”
闵然听着十分刺耳。
最后一次见到乔之之,是在高考前的一个清晨,闵然在校门口的早饭摊喝豆浆,看到乔之之穿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低着头走过小贩的摊位。他想叫她,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打了招呼后能说什么。没有后话,便觉得连问候都是多余的。于是,他就看着她摇晃着往前走去,走过豆腐摊,又走过摆放成好几个小堆的酥糖糕点摊,冒着腾腾热气的馒头摊……
时间匆匆过,没有开头,更遑论结束。
毕业后,楼上一起打球的男生捧着那株海棠盆栽交给闵然,一副托孤的架势,道:“小跛子真是狠心啊,养了那么久的植物说不要就不要,人家小花也是有生命的好吧。哎我捡回去又不会养,你之前不是挺喜欢的吗,交给你好了,日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海棠已经半死,花早就开败,只剩几截枯木,支撑着为数不多且奄奄一息的叶片。
闵然接过盆栽,胸口拥堵,鼻中发涩,半晌也说不出话。
花带回家后,闵然在网上查了各种种植攻略,营养液买一堆,水分光照时时注意,患得患失照顾了一段时间,总算是给抢救过来了。
少年心事,来得快也去得快,一个暑假过去,闵然考上了理想的学校,一扫心中莫名惆怅。他带上行李去往异乡,与那盆海棠的情分,从此多存在于和母亲的电话中。衣食住行问一遍,学业问一遍,恋爱与否问一遍,末了,母亲就会闲话说起那盆栽,春来发芽,夏日生花,秋季剪枝,冬日入室……如此往复了几年,生命力倒委实顽强。
毕业后,闵然第一次带女友回家,母亲与女友寒暄过后,又念叨起那海棠,长势过分蓬勃,需要移栽到大花盆里了。
花盆、铲子、新泥、肥料,尽数备齐,闵然将海棠从旧盆中挖出的时候,忽听见女友“咦”的一声,指着碎土中露出的一个尖角,“这是什么?”
闵然剥开土层,是一张用保鲜膜包裹着的信纸。拍去土渣子,拆掉封膜,展开信纸,是一行行秀丽工整的字迹。
6.
嗨,闵然。
这或许是一封永远也不会被打开的信,写于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
这一天我想了很多事情,想到做坏事被你看到,想到你送我的海棠,想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粉笔灰,也想到我天生的跛脚。我因此自卑,因此封闭,因此想逃离。我知道人各有命,出生的时候上天跟我开了个小玩笑,较之于那些大玩笑的人,还算幸运。但每当受到异样目光而颓丧的时候,依然忍不住想问,为什么是我?
你对我是好奇和同情吧?但是我喜欢你,这份喜欢很渺小,只敢折叠起来,包裹住,埋在土里。
我一直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只是我一个人的未来,如果把这份喜欢说破,我担心会忍不住把你也放进去。但我们都还是孩子,我对这未来尚缺乏勇气,又怎么敢再给它加上渺茫的希望。所以只能把你当作一个擦肩而过的老同学,然后在心里默默祝愿。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幻想到有一天你会组建自己的家庭,你将是家人的闵然,是同事的闵然,是社会的闵然,我祝愿你到那个时候,还是你自己的闵然。
你马上会成年,充满雄心壮志,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世界。我确信你可以,有所成就便改变众人,泯然于众便改变身边人。别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就算你只是举手之劳给我的花浇了水,这就省下了我的几分钟,就是对我的改变了。世界是由我们一个个个体组成的,你改变了我,你就是改变了世界。
你会进入心仪的大学,可别只顾着熬夜KTV、通宵打游戏哦,我看课外书的时候,时常觉得过往有很多浪漫的历史岁月,人们聚在一起写诗作画、聊哲学和美学、畅谈古往今来,因为心有所向,所以生机勃勃。现在人多困于一隅,不见山河,但故步自封中,也算能一窥黄金时代的尾巴吧,大学时间,摸一摸这尾巴也好。
毕业后你找工作了,那时的你有能力也有热情,初入社会,或许一时间看不透规则,不要灰心,不要焦虑,迷茫彷徨的时候,也要抬起头看看眼前的光。往后二十年或将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希望你顺利成家立业,有人陪伴支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便是最好归宿。
再往后你步入中年了,现在想想那真害怕那一天的到来,精力和热情都将大不如前,人生是不是从那时起要走下坡路了?如果前二十年保持锻炼的话,大概还不至于有啤酒肚和游泳圈,我们都努力做不油腻的中年人吧。仔细想想也无需惶恐,这是生命的自然状态,所有人都将经历,能从容走到最后,体验全程滋味,方才是真实满足的馈赠。
渐渐地你头发白了,成为别人口中的老爷爷,希望你身边有同样白发的老太太,你们手牵手慢吞吞过马路的时候,旁边的小年轻都会露出羡慕的眼神……
闵然,我大概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喜欢你一点,不然如何能在这一页纸里,想尽了你的一生呢。
天光亮起了,依旧是十七八岁的我们,搁笔封信,这南柯一梦,寄给过去,或者未来。
7.
闵然合上信纸,眼睛里亮亮的。
乔之之从他的记忆中走出来,还是那个一瘸一拐的瘦弱女孩子,但她身上,有一股他前所未见的蓬勃亮色。
“写的什么?”女友关心询问,“喂,你不是要哭了吧?”
闵然笑着,向女友索要一个拥抱,眼泪落在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