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爱丽丝

想念爱丽丝

如前所述,我可能快要死了。

2021.12.24 阅读 519 字数 6494 评论 0 喜欢 0

江晓丹坐到我身上,或者说像骑马一样骑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对她说,我可能快死了。江晓丹说,我这还没开始呢。我重复,我真的快死了,字面意思。江晓丹没理我,开始帮我扯下上衣。初秋,我穿套头卫衣,卫衣领口小,我在将脱未脱的衣服里面闷了有那么一会儿,透过烟灰色的混纺布料看世界,有点儿不一样,黄昏的光线熹微透过,能隐约看见江晓丹一个洁白模糊的影子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还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江晓丹卧室的床很软,做爱的时候,感觉要和她陷入床的最深处,达到高潮的瞬间腾空而起,大概能升到床面以上十公分,高潮一过再跌回床垫里。

她热情、主动,总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从她床上的英勇表现就能看出来。但是她也很爱哭,而且经常失踪,她可以在任何我想找到她的时刻杳无音讯,但是我不可以,如果她在想找我时联系不到我,二十分钟一过,她就会嚎啕大哭,无论是在寝室里还是马路牙子上,就像得不到商店橱柜里陈列的精致玩具的固执小孩,直到联系上我才安分下来。我很担心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她要怎么办,可能有点自作多情,但现实就摆在面前了,走到这一步,如前所述,我可能快要死了。

所以这天我提出去她家,我第一次去她卧室,见到那张又大又柔软的浅粉色的床。我躺上去等待她的时间里,努力记住这张区别于任何一间旅馆的床的质地,想象江晓丹光滑细腻的身体在上面辗转反侧的样子,表皮的角质层摩擦布料,青色血管和肌肉纤维被轻轻挤压,所到之处沾满她的气味。有时候我沉醉于那种有关五感的想象甚至忽略了触手可及的现实,她脱得只剩下一件白色蕾丝胸罩时我才恍惚发现她的存在。

江晓丹会失踪,这次也不例外,我们穿好衣服,出门,打相反方向的车。我知道我又要几天见不到她。

爱丽丝和江晓丹不同,我想见到她的时候,就能见到她,但我并不是常常想起她。她并不衰老,但也不算非常年轻,三十四年的光景磨平她身上任性的脾气,不仅是三十四年,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叫豆豆的五岁小男孩儿,和我小时候很像,安静,不爱说话,被不止一位老师怀疑患有孤僻症或者自闭症。我在班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低着头一直咬手指,他的指甲已经被咬得很短很短,有血从指甲缝渗出来,他便快速舔舐掉。像只压抑又警惕的小豹子。

一个月前我还在一家儿童绘画兴趣班做兼职,当绘画老师,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爱丽丝,豆豆的妈妈。爱丽丝当然不叫爱丽丝,但她乐意别人这样称呼她,她说这是她最初的网名,那时候她才十七岁。三十四除以二,十七岁。她说起这些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脸会红。

我每周上两天班,周六周日。工资每个月十五号结,换算下来每周赚的钱刚好够和江晓丹开一次房、看一场电影,再吃一顿饭。爱丽丝说我结婚以后一定是个好男人,现在也是。我不知道她是从哪看出来的。但我知道她有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和丈夫分居三年,多次起诉离婚无果,具体原因她不愿多谈。分居之后,孩子归她带,抚养费他一分钱都不出,也从不挂念孩子。我为她惋惜。

江晓丹失踪的第二天,我拨通了爱丽丝的电话,德升旅馆,1212房间。从绘画班辞职之后,我们见过两面,一次她请我喝咖啡,一次我请她吃学校门口新开的烤肉自助,自助那次她带着豆豆。我想见到她的时候就能见到她,这是临走前她在绘画室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爱丽丝敲响我旅馆房间的门,我从猫眼里看她,她洗了头发,没吹干就披在肩上,穿一件我从来没见过的、款式有点老土的长袖黄色长裙,像一条瘦骨嶙峋的鱼。她买了一些菜,还有几罐啤酒,说要给我做红烧排骨和豆芽炖粉条。我想起和江晓丹在夜晚的江边接吻时,她说,如果以后结婚,或者同居,她是绝对不可能做饭的。我是如此感激爱丽丝,但不到20平米的单人间容不下一个厨房,甚至没有一口锅,她忘记了我只是个贫穷的大学生。

我没有在电话里说我快死了这件事,我只是说想见见她,如果我说我快死了,她一定会以为我疯了然后挂掉电话。当然,这只是我以江晓丹的反应为参考做出的假设,也有可能她并不在意我以什么理由请她过来,她宽容,而且寂寞,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独坐,只等我一个电话打过去,她便会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哪怕是给我送终。

我让她随便坐,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轻微掉漆的木椅子。她环顾四周,最后坐在了床脚。我说,豆豆上学去了?她点头,半寄宿,中午在学校吃饭午睡。她好像没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大抵是自由职业者,否则如何凭空养活两个人。

她问我怎么没去上课。我说,美术学院而已,逃课是常有的事,不想去就不去了。她不再追问,便宜旅馆的隔音效果很差,隔壁房间传来激烈的晃动声和呻吟,爱丽丝在憋笑。为了缓解尴尬,我向她说起我的故乡,人在将死之际,总会不由自主说起过去的事,从前我不明白,现在我深刻理解。情形实在是有些滑稽,少妇和青年,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在旅馆里伴着隔壁叫床声,谈论故乡、小镇、河流和气候。大多数时候是我在说,她静静地听,我对爱丽丝在1212房间说的话大于我在一切有江晓丹的房间里说的话的总和,我和江晓丹往往目的明确,钟点房,豪华大床房,来不及过多抒情,她一旦骑上我便要策马奔腾。

我的故乡在干燥的北方平原,镇上只流过一条很小的河,冬天近乎干涸,结厚厚一层冰,父亲牵着我的手带我在河上溜冰,我还很小,刚学会走路,常常在冰上摔倒,父亲说男子汉大丈夫,跌倒不算什么,但回来免不了母亲一顿责备。夏天雨水多一些,上游的水库放水,水流便从十米左右宽的闸门倾泻而出,河流向两侧拓宽,淹没岸边的芦苇和杂草,河水泛滥的时候甚至淹死过路人。母亲不让我靠近,父亲爱玩,常常下班后带上一个红色小水桶去浅水域的淤泥地里捉鱼和小虾,用他自制的长手柄渔网,一个人。

爱丽丝说,你的童年一定很幸福。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血从她的鼻子里冒出。我提醒她,你流鼻血了。她不好意思地冲我微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像是从卫生间里撕下的卷纸,娴熟地一把捂住半张脸。她止血的方式常常是这样粗枝大叶。我之所以说常常,是因为她经常流血,有时候血从鼻孔里冒出来,有时候从耳朵里流下来,我怀疑她可能有什么病,类似于瘢痕体质那种,她早已习惯,随身携带大量卫生纸。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疾病,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这没什么大不了。

我的身体开始感到寒冷,我向来讨厌入秋漫长而难熬的过程,我让爱丽丝帮忙关一下窗户,她离窗户近一些。爱丽丝把卫生纸从脸上拿下来,鼻血已经止住,只留下一点点暗红色凝结物。她起身,把沾满血的卫生纸投进脚边的垃圾桶,然后发现窗户是关着的。

好像有冷风渗进来。我说。她摇了摇头,说,你可能出现了幻觉。她走过来,用手背覆盖我的额头,说,有点烫。她在床头柜里翻出来空调遥控器,试了试发现坏掉了,要去拨打墙上的服务热线,被我制止住。我向来不喜欢麻烦陌生人。她于是从塑料袋里掏出买来的啤酒,帮我打开一罐后递给我,我平时只抽烟不喝酒,但这会儿太冷了。我接过啤酒,等她再开一瓶,干杯,冰凉的泡沫从易拉罐开口处溢出。

江晓丹和我做爱的时候,总是穿着小一号的胸罩,扣最里面的那一排扣子,把两个本来不算小的乳房勒得紧紧的。扣子解开的瞬间能感受到肉体弹起的冲劲,我享受每一个这样充满生命力量的瞬间,有时候我怀疑她是故意的,但这种事情无需过问。

我陷在江晓丹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把手放到她的乳房上时,就想起爱丽丝第一次带豆豆来绘画班那天,不是任何存在她的一天,只是她初来乍到的那天。那天她穿一条轻薄的浅蓝色的碎花长裙,套一件米白色的薄纱外套,很瘦,皮肤略有些松弛,手臂修长,血管清晰,戴细细的银镯子,看起来比这里一般孩子的家长年龄还要大,估摸三十五岁上下。这样想着,我不由自主紧了紧放在她乳房上的手。疼!她大叫,从床上弹坐起来,一口咬住了我的肩膀。

你是狗吗?快意被肩膀上的疼痛撕扯,我有些烦躁又有些激动,猛地推开她的身体。一个椭圆形的印记,齿纹是她牙的形状,两侧有缺口,有红血丝。江晓丹吐了吐舌头说,这是爱你的形状,然后笑眯眯地朝我肩膀轻轻吹一口气。

我就是这样想起爱丽丝的,想起她逐渐失去弹性的皮肤和有可能已经下垂的乳房,如果朝胸口咬下去一口,我是说如果,会不会留下几天内难以愈合的凹陷。

我越来越冷,啤酒也难以加热血液,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从骨头里渗出,内外夹击之时,爱丽丝的身体挪过来轻轻抱住了我。她用自己的体温帮我御寒,尽管她并不丰腴,但至少抵御了部分寒气,我感觉稍微好一些,能支撑我继续回忆下去。

大部分的时间我是幸福的,其余的时间我在母亲哀怨的目光中度过。

父亲挥舞拳头,轻而易举将母亲击倒在地,再扯住她的头发,把她的上半身拎起,拖麻袋一样拖到墙边,把母亲哭泣的头颅朝墙上猛击,一下,两下,三下,父亲嘴里呜呜不清地叫骂,像地里劳作的老农喊号子助力,嘿咻嘿咻嘿咻。母亲艰难地扭过头来,咬住嘴唇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盛满泪水。嘿咻嘿咻嘿咻,母亲的头发在剧烈震动中像风中的野草狂舞,粘稠的血液从头顶流下来,糊住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便沾染上了鲜血一样愤怒而哀怨的颜色。

我想捂住眼睛,不去看她。我瘦小,而且懦弱。我捂住眼睛,她便开始叫我的名字。你知道叫魂吗,人死之后,亲人拿引魂幡在门口叫你名字,一边哭一边叫,要把你叫回来,她就是这样叫我的,她叫我,哭我,我还没有死,她怎么能哭我。抱紧我,我冷,再紧一点,再紧一点,谢谢。

爱丽丝把我紧紧搂在怀里,说,不要怕,这不是你的错,她没有哭你,她哭的是她自己。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善良的爱丽丝女士,我的母亲的确是在哭我。

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会哭我吗?我问爱丽丝。爱丽丝说,我会比你先死,你才二十三岁。我说,如果,如果我比你先死。爱丽丝没有回答,她把头从我的脖颈处挪开,松了松紧紧箍住我身体的手臂,头一偏,吻住了我。爱丽丝的吻是凉性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凉一些,滑溜溜的,混合啤酒的味道、鼻血凝固的腥味,有些寂寞,一条寂寞的鱼。

这样的时刻,我不合时宜想起童年时被我杀掉的一条瘦骨嶙峋的鱼,准确说,是谋杀。

父亲熟睡后,我把手伸进了父亲的鱼缸,水里游着一条他在河里捉来的鱼,大拇指一般大小,黑白色斑纹,是没见过的品种。普通的小鱼苗,父亲只是捉来玩玩,回家之前必定会放生。这条鱼模样讨人喜欢,父亲不舍得放回河里,便带回家养着。父亲把干馒头碎屑搓成粉末状扔进鱼缸,它不吃。饼干碎屑,也不吃。父亲甚至从水族店里买来专门的营养鱼食,它也不吃。它的肚子一天天瘪下去,甚至没有力气游泳,沉在鱼缸的底端,偶尔摇一摇尾巴证明它还活着。父亲殴打完母亲的那一天傍晚,他说,我们明天去把它放生。

晚上父亲睡得很死,父亲的鼾声中,我捞起鱼溜进了卫生间,反锁。鱼因为虚弱变得很乖,在我手心只是轻轻挣扎着,柔软滑腻。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用两只手尽力捏住它光滑的身体,让它的头部正对着水流,用水压冲击鱼鳃,大概过了十几秒将它抽出,它已经失去生命迹象。我将它放在手心,关上水龙头,蹑手蹑脚走到鱼缸旁,将尸体放回水里。一转身,却撞见了母亲,不知她什么时候出现的,穿一件无袖睡袍,正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看着我。我想说,妈妈,我替你报仇了,但我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她看了我几眼,只是说,上完厕所就快回去睡觉。

下午四点半,爱丽丝从1212房间离开,她要去接豆豆放学。我想和她一起去,但是我太虚弱了,我几乎没有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她帮我盖好被子,整理好每一个可能漏风的被角,告诉我明天再来。如果我还在旅馆的话。我支付的房费仅够我待到明天中午十二点,如果明天中午我还活着,再续费也来得及,我随时可能死掉,不愿浪费不必要的钱。至于剩下的钱,不多,可以留给江晓丹,就当分手费了。

下午六点多,身体稍微好一些,可以下床走动走动。饥饿感袭来,我点了一份烤肉拌饭,外面下起了雨,外卖小哥迟到了几分钟才送过来,米饭已经变凉。我勉强吃了几口,反胃,呕吐,趴在座便器上吐了有大概十分钟,到后面只能吐出来又酸又苦的透明粘液。

妈妈,原来濒死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你濒死时的感觉是这样的。难怪你要用责怪的目光看着我,在将死之际盯着我。妈妈。

晚上八点,雨渐停,浑身肿胀无力,开始间歇性吐血,大脑混沌,意识模糊。我强撑着精神给江晓丹打电话,打了七八个,没有人接,她可能在上晚自习,也可能在某个酒吧或者CLUB鬼混。随后我犹豫要不要给爱丽丝打电话,告诉她我快病死了。这时候爱丽丝应该和豆豆吃完晚饭正准备散步,这是他们每日的例行活动,豆豆应该会穿他最喜欢的那双三条杠运动鞋,上绘画课的时候他总是穿那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尽管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盗版阿迪,小孩子无所谓的。爱丽丝可能穿那条浅蓝色碎花长裙,就是初次见面时的那条,对了,现在已经入秋多日,穿那条会冷,上天保佑不是穿今天那款老土的、又长又厚的黄裙子就好。她应该会牵着豆豆的手散步,不,是一定会牵着他的手,用那只手腕上挂着银镯子的纤细而且有些粗糙的手,她的手因为长时间做家务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和柔滑,但仍然修长纤细,而且是凉性的触感。豆豆的手又小又软,但是温暖。他们会手牵着手走在雨后湿漉漉的鹅卵石铺筑的小道上,左侧是护城河,右侧是树木,杂草从鹅卵石缝隙顽强长出,再被他们踩在脚下,再长出。

爱丽丝说起过一次她的丈夫,他们谈了三年才结婚,刚结婚的时候,走到哪里他都要牵着她的手,排队时一前一后牵着,她在前,他在后。人行道上走,并肩牵着,她靠里侧,他护在外面。街上遇到他的老熟人,问,这是你女朋友?他先是条件反射地点头,然后又赶忙摇头,说,是我老婆。一米八几的北方汉子,从脸红到脖子,笑得憨憨的。纯情又生动。当时爱丽丝以一种回忆往事的姿态斜侧对着我,她鼻梁高挺,骨相清晰,像某种宝石的斧凿面,黄昏的阳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形成伦勃朗倒三角光区,很适合人像绘画练习。我边听她说边掏出一支南京紫杉点上,烟雾缭绕中,看见有血猝不及防地从她的右耳朵里流出来。

全身沉重,努力睁开眼看一看,黑暗中扯出一条光亮的缝,有黑影晃动,我好像还没有死,很好,加油,再睁开一点。江晓丹和其他男人的声音混杂着在上空响起,听起来模糊而遥远。

医生,是这样的,我是他女朋友,他的家属……说来话长,他母亲去世了,他爸在监狱,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我们都是从外地来读书的,这里没什么亲戚,如果需要手术我来签字可以吗?

是这样的,我们需要先检查一下患者的具体身体状况,判断是不是突发性疾病引起的休克和吐血,以及……哎,患者醒了。

我终于把眼睛睁开,看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床前围着两名穿白大褂的男人和江晓丹。急性淋巴白血病,上周被检查出来已经是最后的阶段,全身脏器衰竭,没有再度检查和治疗的必要了。

我问江晓丹,现在几点了?我的声音大概很虚弱,江晓丹愣了愣,凑近我的脸,侧过耳朵,大声问,你刚刚说的什么?江晓丹在公共场合大声说话的样子总是让我觉得难堪,但这次我决定原谅她。我耐心而艰难地重复一遍。江晓丹掏出手机看了看,回答道,四点二十。

上午下午?下午。

下午四点二十……爱丽丝会不会去旅馆找过我,然后落空,我想我应该打电话告诉她一声,我让江晓丹帮我把手机掏出来,应该在裤子口袋。她成功找到手机,递给我,可我却悲哀地发现我虚弱到根本抬不起手也握不住东西。江晓丹问我拿手机干什么,我说,给爱丽丝打电话。

谁?

爱丽丝,联系人里有,第一个就是。

旁边医生见缝插针问,是亲属吗?我思考了一下,然后虚弱地点了点头。

通话记录里就有……你昨天给她打过电话?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亲戚。江晓丹问。

我说,不要废话了,帮我打给她,开免提。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冰冷机械的女声响起。

挂掉,再打一次。我命令江晓丹。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再打一次。打到她接为止。

对不起……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江晓丹终于忍不住发火,一把将手机摔到我身上。她还是那么暴躁,不分场合不分时机。我摊牌,我确实有病。说着我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想止,止不住。爱丽丝,爱丽丝,爱丽丝,我善良的爱丽丝。

就在这时,我看到爱丽丝走过来了,太好了,她听到我叫她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想她的时候她一定会出现,她不会骗我,她穿那件我最喜欢的蓝色碎花裙子,缓缓走过来,蹲下身子伏在我白色的床边,叫一声我的名字。然后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用她冰凉的手握住我同样冰凉而且浮肿的手,开始哭我。

Boli
Dec 24,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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