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一个loser

你这样一个loser

我曾这么爱过一个人,以我最好的时光。

2021.05.10 阅读 914 字数 7320 评论 0 喜欢 0

1.
我和图图站在咖啡厅门口时,已经迟到了二十分钟。
他先朝我看了过来,说,好久不见。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这样——分手时通常只有两种想法,一种当然是千肠百转,死生不复相见最好,另一种是像《小时代》里提着晚礼服踩着高跟鞋迎着苍茫大雪、一路飞奔的女孩们那样,脚磨烂了都没关系,我要姿势优美地跑到底,闪闪发光地让你再看我一眼。为了这一口自尊,什么健康快乐都可以不要。

我踩着15厘米的高跟微笑着朝他走去。他把手中的烟放下,我知道他在迎接我。

2.
有一个晚上,我们一群朋友喝得醉醺醺的走在路上。吐了好几轮,蹬着高跟鞋的姑娘们都晃晃悠悠,前面蒙古班的兄弟们撒手唱着《鸿雁》。我和他勾肩搭背走在队伍的最后。那时候我们已经感情很不好。他依然没找到工作,动辄朝我摔烟灰缸和茶杯。只有借着酒精和灯光,才能有一点可以相互搀扶走下去的幻觉。
前面的歌唱到了结尾,他忽然轻轻歪脖子靠过来,“我这么爱你,你一定会辜负我,是不是啊。”我错愕地看向他,他已经扭过头去,一只手擦了擦眼睛。

我们都不知道,最初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又或者是它怎么会在这个时刻发生。

2013年的9月21日晚9点20分47秒。我厚重的围巾包裹着湿漉漉的头发,吸溜着鼻涕推开那扇门——为什么灯光中漂浮的灰尘和木头的香气忽然散开了?为什么只有一个人在闪闪发光,而他闭着眼睛,张开双臂?
“我在等待那一刻,等着那一个冬日的早晨。我忽然就忘记了那些热泪盈眶沉迷虚幻的夜晚,忘记了曾经属于童年、属于别人的一整个时代。咸腥的海风把雪白的帆吹满,天边的云彩飞速地掠过,你跳上我的甲板。海欧尼奥,前面就是我们的世界。”
他手指向前方,缓缓张开了眼睛。前方没有美丽的女主演,也没有一个新世界,我在暖气中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可他演得真好啊,痛苦、热烈、挣扎等人类所有复杂的情感表象在他的面容上轮了个遍。
这个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男人歪歪脖子,确定他看到的这个裹得像东北农妇的姑娘不是幻觉,露出一个奇妙的笑容。
剧组的两排人回身看向我。我僵硬地转了个身——门牌206,没来错,于是我又转了回来,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Hi……”
导演的表情在“不可置信”与“痛苦不堪”中来回变换。
而他笑了一声,轻松地从甲板上跳下来,朝前握住了我的手,说,“别怕,海鸥尼奥,彩排而已。”

我不是海鸥尼奥。美丽的女主演在他跳下舞台的时候不自然地撩了撩头发,而等待我布置的舞台道具还灰扑扑地放在角落里。
2013年9月21日,那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3.
图图之前一直跟我说,让你这样的人跑剧场,不是老天瞎了眼,就是导演打了脸。
我说,但我男朋友演技俱佳、面面俱到、经打耐操啊。
图图沉默几秒,说,你俩的苟且,打了全剧组的脸。

大学毕业前,他一直是人之娇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萧峰知不知道?淹没在一万个群演里也没关系,他自带背光,走到哪都知道他是第一主角。他是话剧社永远的男一,是学校乐团里操着吉他的主唱,走到哪里都是呼朋引伴勾肩搭背,每次和辅导员的争执都能撑到胜利,而他瞎了眼牵起我的手。

跟剧组后我都做过什么?导演说罄竹难书,图图说惨不忍睹。
舞台监督让我搭把手扛个道具,一不小心道具从阳台上掉下来把地板砸了个洞。
舞台监督说制片那比较忙,我就帮制片定盒饭,结果订了一家新店,开演前半个小时全组人都还在厕所里要死要活。
制片说你挺辛苦的,开演前休息会吧。于是我蹲在剧场门口吃盒饭,看到草丛里有只猫。女二号中场下来上厕所,问你干嘛呢?我说逗猫呢,你看多可爱。她凑上前,猫挠了她一脖子。
女二去消毒伤口了。图图哭着说,Icy啊,你上去顶个十分钟,这场你一句话都不用说,老爷让你关窗,你上去关窗就行了,轻轻地,好吗?
他在旁边笑着捏捏我的手。这场《雷雨》,他演周朴园,我替一场的四凤。

戏开始了。
“四凤,谁让你开窗的?去把窗给我打开!”他说。
我像小鹌鹑似地忙不迭点头,小碎步跑到道具墙面前,刚扶到窗帘。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一拉窗帘……墙就塌了。

见过无数舞台事故的他也陷入了几秒的呆滞,我吓得僵在了舞台上,面色如土、抖似筛糠。他一看我这样,眼神有些惊慌,“周朴园”面具正在破碎——他两三步走过来,想要蹲下看看墙,然后又两三步走回去,声音有些不稳:
“四凤,去把墙扶起来。”

4.
其实不是我多热爱话剧,而是他喜欢剧场里有我。
我总是指责他,你拉我进组还不是为了方便支使我。
平日里他在组里指挥千军外马,跟着装台定点,妆一卸他就变回了又懒又蠢的小狗,趴在床上,动也不动,装出小孩子的声音撒娇:“帮我把背心脱了。”“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我忙着拖地,让他把脚抬一下,他又不开心了,“不要走来走去,陪我懒一会。”然后把我也拉到床上抱着,分一个耳机给我。“这首歌好听。”他跟着唱,“说着付出生命的誓言,回头看看繁华的世界。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唱得像是个认真地开心着的小孩。

他也反驳过我,这样你就觉得我支使你啊,以后还有得使呢。
我问还能支使什么。
他说,支使你把瓜切了,我俩穿着裤衩蹲在路边吃西瓜。支使你下班接小孩回家。支使你把漂亮衣服都买了、刷我的卡、签我的名字。支使你等我大小便失禁了帮我倒尿盆。支使你订墓地时签好我们俩的名字,为我刻一段墓志铭。

后来我知道,不是他多喜欢腻着我,而是他独占欲强,要这样绑着我。
我经常去上个厕所,就发现我的手机不见了,回来就看到他拿着我的手机翻来翻去,“我看看时间。”
时间看多了,我发现我社交工具以及手机通讯录里的异性越来越少,有同学、有写小说的认识好几年的朋友,有说下次合作的投资方。那时生气还带着恋爱中的甜蜜,我骂他“你是不是狗。”他冷着脸,“汪”一声我就原谅了他。

有次我下楼去超市买饮料,回来路上碰到一个导演系的朋友,男生帮我提着袋子一路送我回去。进小区时,迎面撞到他。他毕竟也是迎来送往的交际花,一脸笑容地就朝那个男生搂过去寒暄,一边接过男生手里的塑料袋。
笑嘻嘻地挥手告别后,他松开我的手往回走,忽然就变了。他走在前面,越走越快,我越叫他,他越是沉默得像尊雕像。
快到家门口时他忽然叫我名字,“下次我再走在路上看到你和男生说话,我就直接奸了你,不信你试试看。”
我呆住不语。
“还有,”他说,“我看到你邮箱里的实习offer了,我已经帮你回绝了。”
“我要工作啊!”我被吓懵了,“我要赚钱。”
“你吃我的用我的还要什么工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师妹怎么想的?去帮领导贴发票,贴贴贴就来一炮。你以为这样你就能红了,那些小说、剧本就卖得出去?”他冷笑一声,“你不跟组可以,拿书来剧场里写作业。”
他拧开门。

我回到屋里,看着床头贴着我和他的合照。照片里我还是大一,一点面具也没有,笑得天真又单纯。
我忽然不敢置信,我把这么美好的年纪给了一个根本瞧不起我的人。

那天晚上他自觉自动地抱了枕头到外面沙发睡。我睡不着,哭完后抱着电脑开始写小说。
写完我又走到客厅里。他向来睡眠很好,披着外套,睡得理智气壮,鼾声如雷——以前我最喜欢这样的他,你们都不知道吧,那个闪闪发光的人在我的面前也会打鼾的。
我坐在他脚边,看着窗外。风吹得真冷,我感觉自己冷透了,冷得都没力气去拉上窗帘。天空亮起,他迷迷糊糊地醒来,翻了个身子,小孩似的声音模糊不清, “宝宝,帮我拿床被子。”

5.
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找不到工作。一份工资还没有他上学时接一个商演赚的钱多,他瞧不上。那时候房子准备到期了,他卖了一块表,每天忙着找房。
我呢,忙着接各种不靠谱的剧本活当枪手赚点钱,到了傍晚就去酒找他,他和朋友们碰杯吹着旧日的牛逼,我买好单,把醉醺醺的他扶进出租车里。
就是那时候,我学会了玩英雄联盟。每晚他酒醒之后,我就要陪他去网吧玩四五个钟头。早上我再从熟睡的他身边醒来,喝着咖啡赶去开剧本会。

有天从网吧回来,我们躺在床上抽烟。他看看手机,忽然发现那天是我的生日,一下子慌了,连连道歉,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没关系,他一个劲逼问,“要什么都给你弄来。”
明明当时穷得要死,什么都买不起。
我歪在床上,打着哈切,看着窗外闪啊闪的星星。我迷迷糊糊地说,“我想坐飞机。”
他一下子跳下床。
“你干嘛?”
“带你坐飞机呀。”他把我背起来,啪嗒啪嗒跑出了卧室,嘴里配着突突突的声音:
“到泰国啰,到马来西亚啰,到日本啰,气流颠簸咯。”他颠得我直笑,然后俯下腰来冲回卧室,“哎呀前面是一辆敌机,我们俯飞咯。”

他一下子把我摔在床上。
“你是不是狗!”
他哈哈大笑,然后俯身亲我,黏黏的汗滴落在我的额头上,又挤出了小孩似的奶声奶气的声音,“生日快乐,老婆。”
他的睫毛贴着我的脸。熹微的天光透过吹起窗帘的缝隙,给他眼睛挂上一层温柔的珠帘。
那是我最爱他的一个瞬间。我想人生那么长,我那么有耐心,等久一点陪久一点都无所谓,只要我们还可以一直走下去。

可是也是那时候开始,我害怕他。
游戏里,他越输越多。每次去网吧前我都恨不得在关公像前磕破头,希望他多赢两把,不要生气,不要和网管打起来。
我那么笨,恋爱都谈不好,游戏怎么可能打好。刚开始赔了一个人头,他面色就开始不好,急着换线。等到换线又处于下风了,他就在游戏里和人吵架——他忽然就变了,那个站在剧场里闪闪发光的少年消失了,他砸着键盘,大声骂着我听不懂的安徽方言,说着最脏的脏话。
我当时在剧场里犯那么多错,他都会笑笑地捏着我的手,现在不过是因为一个人头差距,仿佛我就成了拖累他胜利的罪人。
烟掐在桌面上,网管过来管了,他拍着桌子站起来,吵到最后往往就要动手。这次动手之后,第二个夜晚我们就要走得更远去找下一个网吧。
有次输了之后,我出去上厕所。回来电脑亮着,他这一盘已经被杀了23次,游戏失败的画面放在那儿,他翻着我的手机。
我垂着头,慢慢走过来。他把手机放下,眼睛红了,说:“我对不起你。”
我知道他看到了那条微信,是我和一个异性的对话。
但他不会当场奸了我,因为对话内容是,我问:“如果租这套的话,能不能签两份合同,你告诉我男朋友只要三千块,我再跟你签一份,剩下的五百每个月我来出。”
五百块不多,每个月换成最便宜的烟,每天起早四十分钟坐公交而不是出租,才可以挤得出来。我扯扯嘴角,知道自己笑得并不好看。
他抱着我,滚烫的泪水在我的颈窝颤抖再簌簌落下。“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会补回来的。等我把那块表赎出来,我就可以娶你了,你等我。”
我说,嗯,好呀。

他只知道我傻、我糟糠、好欺负,却不知道我生性其实最悲观不过。恋爱时说的那些“我爱你”、“我们结婚”这样的傻话,我从来都不会相信。
都那么爱谈恋爱,当时哪知道身边这个会是最爱的一个。

6.
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纠缠不清。
刚开始我们度过了一段“比比谁过得好”的阶段,无奈两人身上都没什么钱,逼逼地发了几条光鲜亮丽的朋友圈,打开对话框还是满满当当的苦水。

后来我们终于忍不住开始相互诋毁。
听说一段真正温柔的爱是:肌肤相亲、日夜厮磨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刺破对方铠甲的利刃。我们可以伤害对方,但是我们没有。
可惜这段恋情里,我们最后都变成了歇斯里地的疯狗。喝醉的午夜,KTV、剧场、全家,我们当着各自朋友的面打电话互骂,他骂我婊子,我骂他不是个男人。他羞辱我小说卖不出去——他知道我自尊心强,当然要狠命把我执着的事情往脚下踩。
我在泪水滚落、泣不成声前发出一声理智的冷笑,“至少我卡里钱比你多。”

我们像是进行一场血肉横飞的比赛,用最后仅存的爱做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搬走的时候,我把当初拿到第一笔剧本费买的小白碗一个一个洗干净。他像每次吵完架那样沉默,帮我一个一个地接过,擦干,放回包装盒里。
橱柜的底下,我翻出一箱已经泛黄的搪瓷盒。
当年刚进剧组时他舍不得我吃盒饭,拉我到角落,铺开一个一个轻松熊图案的小饭盒,装着饭店打包来的饭菜。
是你们啊——我拿起一个泛黄的搪瓷盒。那么多年过去了,连轻松熊的颜色都和记忆里对不上号了。我手指摸了摸,轻松熊忽而就走样成了一团彩色。我看看指腹上的油菜,再看看他。他也不说话看着我。
是啊,那么多年了,廉价的贴膜图案当然会褪色。这一点一点的图案都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补的。

对不起啊,原来你也这样偷偷付出过的。

7.
最后一个阶段,是他不承认我们已经分了手。
喝醉时还是叫着我的名字,他的朋友们依然会给我打电话,叫我嫂子。
那时我同时上两份班,有时候晚上还有饭局要喝酒,只有夜里有时间写一点小说。但往往刚打开电脑,他朋友就开始轮番给我打电话。
最后一次去接他时,我已经在酒局上喝了一斤白酒,剧本被打回来重写。接到电话时我忍无可忍,让他朋友把手机给他,我叫他名字——那是我唯一一次叫他名字,谈恋爱时我私下里都叫他狗。
我问,“陈漱明,这是最后一次,你知道吗?”
他沉默几秒后满不在乎似地笑了,说好呀,然后转头对朋友们喊到,“你嫂子等会就到啊。”
一片起哄声。

怎么可以这样呢?以前总是我拖着你的后腿,现在我开始努力向前跑了,你却松开我的手,停在了原地。

去的那家酒吧,是我以前一直跟他说想去但是去不起的酒吧。我在前台把卡推出来,签名刷掉喝了一个月酒、捱了一个月骂赚到的工资。
他已经吐了三轮,臭烘烘地靠在我的身上,和朋友们笑骂着挥手告别。我扶他进了出租车。
要松手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拉进出租车里,利落地关上车门,扣住我的头,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我没有推开。
车慢慢停下。他擦了把嘴,摇摇晃晃地下了车。我擦擦眼角,跟司机报了我的地址。
司机开始转头了,他跑回来扒住我的车窗。
我望着他。
他眼神里的急切、热烈、欲言又止就像初见时的那个面具一样,破碎了。逆着光,他低头抬眼看着我,又装出奶声奶气的小孩子腔调,“老婆再见,要来接我呀。”
我去扒开他的手。他紧紧捏着车窗边,力气那么大,像要把车子都捏碎。我越用力地扒,他越是捏得紧,越是把脸放低。我于是一根一根地把他手指扒开。然后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
车开走了好一会,我才流下眼泪。
我们当年一起看《失恋33天》时,看着黄小仙哭着追车。他说要是我俩有这么一天肯定是他追着我跑,想了想他又改口说,不行,这样好不容易追到了又出了车祸怎么办,那我蹲原地等你吧,你气消了再把我牵回家。
车在前方的红绿灯停了,我回头看他,他坐在车离开的地方仰着头大哭。

我看着90秒变成10秒,红灯变成绿灯,他始终没有追过来。电话铃声响起,我回头,看他还坐在路中间。
“我们分手吧,老婆。”
我说好。他说个不停。
“我不再让你骄傲了是吗,我变成你的垃圾穷屌前男友是吗?”
“我再也没有家了。再也没有人在我床上吃笨笨大龙虾了。”
“我们还没有等摩登家庭出到第七季啊。”
“你终于还是辜负我了。”
……
他哭着啰啰嗦嗦地嘱咐我,下次不要那么轻易地让人牵到手,下次只能跟未来老公住在一起。
他说对不起,写作是很有前途的职业,下一次一定要写畅销书,你一定不要放弃。
他说对不起,我是个失败者。

我也哭,“如果日后过得很惨,走在路上碰见,你一定要当不认识我,不要来可怜我。”
“好呀,”他奶声奶气的声音在电话里那么好听,“如果我日后过得很惨,走在路上碰见,你一定要把我领回家,我给你做大狗狗,带你坐飞机。”

我已经忘记我们当时说了多少话。我只知道,这是我们恋爱这几年,他完成得最好的一件事——虽然这件事是分手。
以前我每次生气睡不着,他就在微博上发段子艾特我,段子都不好笑,我就更生气。出租车回去的路上,我哭得太掏心掏肺,他哭着说,你别那么难过了,我给你说个段子吧。
我发誓,那个晚上他说的段子都是他说过的最好笑的段子。
我们勉励对方为了中国演艺届与文学界的未来努力奋斗,然后挂断电话。

好在上海的出租车师傅,永远知道在你哭的时候别提醒你,把路不停地绕下去。

时间到底是让人得到了一切,还是失去了一切?爱情到底是让你看清一个人,还是看不清一个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后我与时间、爱情相互背叛,它们没给我我想要的,而我终于也掉转车头,不再为最初想要的目标而停留。

最开始只是想与你抽支烟,后来橙黄的烟草掉落成颓散的烟烬,我已经走出了好远,你还在稀薄潮热的烟雾里。
时间的长廊上,我不再等你。

7.
我和他终于在一个地方签下了名字。
图图松了口气,把合同收好。
他坐在我对面,含着一点笑意,“没想到你现在那么贵了。”
“编剧嘛,当然是越写越贵。”图图笑着,看着我和他。
“没想到你不做演员,改做制片了。”我慢慢地说,我看到了他卷起的袖口下那块手表,他已经把它赎了回来。

我们在咖啡馆告别,我拒绝了他送我回去。他进了直达电梯,我和图图坐着扶梯慢慢下去。
“你不用这样躲他吧。“图图说。
我没有说话。从6楼的扶梯上望下去,每个橱窗都在闪闪发光,人头攒动不已。一楼的大厅屏幕闪烁,好像是举行着什么活动。
我说我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巨大的,轰鸣着,像是地铁飞驰而过。

“那么再见啦。”电梯落到一楼,我朝图图挥手,挤进人群里。

“所以,你以前是演员?”
我回头看着大屏幕,原来是对群众的随机采访。人群把我推得离舞台越来越远。
“是啊。”
我听到那个声音,回头看着屏幕。
他的脸放大在像素不足的大屏幕上似乎有些可笑。也许是已经太久不演戏,他的表情居然有些羞涩,可是转而就笑了出来,仿佛是当年那个奇妙的笑容。像是什么东西忽而破碎了,还是什么东西重新拼凑了起来。

为什么是你?
屏幕上他眼睛微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我在等待那一刻/等着那一个冬日的早晨
我忽然就忘记了那些热泪盈眶沉迷虚幻的夜晚/
忘记了曾经属于童年、属于别人的一整个时代/
咸腥的海风把雪白的帆吹满/
天边的云彩飞速地掠过。

而你跳上我的甲板/
海欧尼奥,前面就是我们的世界。”

我的船长。
他的脸色忽而变得苍白。他没有,的确没有朝我伸出手。而我在人群中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挥动,已经匆匆落下。

小时候,我趴在月亮下看对面屋放的电视剧,等一个人五年十年都说得那么轻松。长大后才发现世界没有那么慢的,爱一个人一年两年已经觉得是一生一世了。面容上还留着月光的余温,想一想才知道那是昨日的月亮。
可是,我只为你在清晨做过一碗番茄鸡蛋面。
我只为你在黑漆漆的深夜收拾过满是碎玻璃的地板。
我只为你的家人朋友,温柔地洗净荤素,做好一桌子的菜。
我只曾为你暗自祈求,能把好运分你一半。
我只有那一次,也许一生中都只有那一次——午夜的出租车上——流着泪吻着一个人,再轻轻推开。
那一刻我明白我原来真的爱你。那一刻我明白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就像是上辈子,我曾这么爱过一个人,以我最好的时光。

贾彬彬
May 10,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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