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陈富贵的QQ好友分组只有四组:可日,待日,已日,不日。一目了然。
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陈富贵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这么具有人类行为学意义的分组想必你是第一次见到,看你身手不凡骨骼精奇,我问你,你觉得你在哪一组?
经过一番几乎运用了博弈论的缜密思考,我只能说我觉得我在“不日”那个组里。
陈富贵默默点头曰:工科生就是机智。
为了验证猜测,同时为了保护屁股,我颤颤悠悠地点开“不日”一组,发现我和一众好友无一缺席,心叹还好。接着鼠标一滚,发现一个备注叫做“妈妈”的用户赫然在列。
面对我的斥责,陈富贵一脸平静:那你说我把你俩放到这个组里不对吗?
我一时语塞只得说陈大师说的对。
他指着QQ分组说,从我发现目标,确定可日,到待日,到已日,这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天意,谁也逃不离。
我竖起大拇指说,陈老师真是机智,懂得循序渐进然后一举歼灭。
日后每当我跟大家讲起陈富贵的分组,大家都纷纷竖起大拇指表示这真是对人类行为的最简洁归纳和总结。从这个分组就可以看出,陈富贵是把妹界的大师,行动上的巨人,和我这种嘴炮高下立判。
和陈富贵相识纯属意外。那天我闲得蛋疼去某处篮球场围观,快到门口时突然看见头发遮住半边脸的陈富贵骑着一个女式自行车迎面向我冲来。另半边脸瞪着一只眼睛惊恐地看着我继续往前骑,我也盯着他径直往前走。于是在我们俩相距两米的地方陈富贵把车头一扭,咣当一声栽到了草丛里。
陈富贵摔倒以后,我上前关怀,说哥们儿没事吧。
陈富贵瞪着我说,没事,球。
我以为陈富贵是因为愤怒,所以他说没事个球。于是我再次进行人文关怀,说哥们儿哪儿伤了。
陈富贵说,没伤,球!
我继续以为陈富贵仍处在愤怒之中,修养良好的我锲而不舍,哥们儿让我看看你哪儿疼。
陈富贵大喊,不疼!球!!
我说,你丫他妈怎么这么说话呢?我关怀你呢,你要点儿逼脸!
陈富贵一边捶地一边说,我日你妈啊,我说的是球!!!球!!!!
我顺着陈富贵的目光看去,他放在车框里的篮球已经一蹦一跳地滚进了污水沟里。然后因球进了水沟无法进行体育活动的我俩就坐在马路边闲扯,发现一拍即合,彼此交换了电话号码。
而隔天我就见识到了陈富贵把妹的质量。
第二天饭局,陈富贵带来一个妞。那是个美瞳刚刚兴起的年代,可那妞不带美瞳就已经让我觉得眼睛闪亮如星,腿比我胳膊还细,比钢管还直。
我问陈富贵,你为什么能找到这么好的妞,这究竟是为什么。
陈富贵说因为我长得帅,因为我下面大。我问多大,陈富贵说,15cm。
我说,停停停,去你妈的,15cm能叫大?
陈富贵说,你这个肤浅的玩意儿,追求长度就如同你在哲学上只追求形而上学一样。
我崇拜地说陈老师涉猎广泛居然知道哲学?
他说,傻逼我瞎扯的。
靠着一张脸接近女人的陈富贵长得特别妩媚,一身腱子肉可以直接把我这种抠脚大汉倒着拎起来。那时,女人对我还是一个神秘的动物,而陈富贵却已纵横妹场好几年。被陈富贵睡的对象大都如花似玉,让我们羡慕不已。
我觉得陈富贵作为情爱高手,行走江湖却没个诨号或者口号,实是一特别跌份儿的事情。于是在一次饭局上,我敲定了“impussible is nothing”这个口号,“绝逼有可能”!
陈富贵击节叫好,感叹有种“背西风酒旗斜矗”的苍茫感,并高度赞扬了阿迪达斯的商标很像螺纹安全套,特别符合他的使用偏好。
就这样,我见证了陈富贵无数个开头,猜到了无数个结尾。在他怀里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或清纯如出水芙蓉,或风骚一身媚骨,却从未见于万花丛中穿梭而过的陈富贵因感情皱过一下眉头。
我问陈富贵,你成天这么瞎玩儿,就不想好好找个女朋友么。
塞了一嘴面条的陈富贵说,一旦你像我一样,突然有天觉得谈恋爱这事儿都要思前想后考虑现在考虑以后,那你还不如跟我一样夜夜奇袭寡妇村。
那时我以为陈富贵在跟我装逼,直到后来某天我突然体会到了失恋却毫无感觉的心情,却已来不及后悔。这就像你练就了一个直接放空自己血槽的技能,却无法洗点。那时候你很盼望自己能有点悲伤的心情,却悲伤不出,最后却发现自己竟因不会悲伤而悲伤了,心里空的像早上九点的洗浴中心。
在那个还不是特别注重钱包厚度的年代,把妹高手陈富贵潇洒了好一阵子。他追女人的要诀只有两个,一个是胆大心细不要脸,另一个就是给她一些她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
陈富贵告诉我,你觉得身后跟着一堆男人的女神们缺你那点东西?才不缺,她们缺的是爱。别人带她吃好的,你就带她去小馆子;别人带她去马尔代夫潜水,你就带她去小镇过桥,就要给她别人没给过的东西。
在这个方针政策下,陈富贵纵横沙场如陈庆之三千白袍军,杀得情敌们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女人们尖叫连连腿合不拢。未逢敌手,罕有败绩。
一日,我和陈富贵在一逼格颇高的餐厅进食。
我正喝汤时,突然听见陈富贵的嘴巴发出“滴滴滴滴滴滴”的声音。
我说,你要爆炸离我远点,别把屎溅到我碗里。
陈富贵说,小雷达发现白富美,小雷达发现白富美。
我瞟了一眼,对面坐着一个满分十分我打十一分的女人。
我说,富贵你快去钓她,成了以后把她闺蜜们都介绍给我,我们来为我国实现共同富裕添砖加瓦。
随即,陈富贵在我敲着杯子的声音中气势磅礴地仰头出征,大步流星走到那女人身旁,以“美女你也喜欢吃鱼香肉丝啊”这种我羞于提起级别的对话为开场白要到了电话,又在我的诧异与不敢相信中鸣金收兵,并因我在此期间吃光了盘子里的所有菜大为光火。
这是我第一次完整得见证陈富贵把妹。
陈富贵在和白富美交流两天后,当机立断决定塑造一个痴情男的形象来将目标拿下。由于陈富贵伪装太好,乃至我都产生了他入戏太深的错觉。陈富贵甚至申请了一个博客,让我帮他装修了一下午,写上各种我和你之间横亘着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伤痕之类的语句,每日一边吃炒面一边更新自己的心路历程。
然后我适时地透露给陈嫂我们陈富贵的博客。在双方的努力下,小白富美哪见过这么零成本但却掏心掏肺的攻势,陈嫂不出意外地十分没有见识地彻底沦陷了。
我至今没有丝毫愧疚感的原因是陈嫂和陈富贵在一起的日子里很开心,而且陈富贵居然彻底重新做人。我依旧记得陈嫂在我和陈富贵拍着桌子扯淡的时候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是淡淡地笑,满眼柔情地看着双眼圆睁的陈富贵用一只手指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陈嫂靠着陈富贵的肩膀,周身都弥漫着一个女人在恋爱里才有的温润香气。
陈嫂是个大小姐,追求者送来的花能装修她楼下的整个花坛。在我觉得牛仔裤500都贵到了要卖血的年代,陈嫂的围巾已经是Burberry了。可有次我在街上见到陈富贵和陈嫂,陈嫂问陈富贵撒娇要一个两块钱的气球。陈富贵掏钱买下,然后陈嫂手里牵着两块钱的气球,仿若牵着全世界,满脸都是满足。两个人拉着手,慢慢淡出我的视线。
陈富贵一反常规,在起初那一个星期压根没碰陈嫂。
我想,看来陈富贵从最低境界“日都不想”,到“想日,但是不想好”,现在直接跳过“想好,但是得日”,直接进化到了“想在一起,不日都行”这个崇高的精神层次。
我觉得这就是爱情,虽然我知道陈富贵不太可能因为这个妞就此一举从良,但我本着一心向善的本质还是支持陈富贵就这么谈下去,毕竟我告诉过陈富贵如果你继续无节制玩儿下去你的蛋会感觉不睾兴然后罢工,这样你这辈子就完了。
陈富贵兴致盎然地说:咦?我感觉这辈子好像第一次用了上半身进行思考,我的脑袋都活跃了起来。那段日子里,脑袋都活跃了起来的陈富贵容光焕发。
什么是恋爱?恋爱就是我跟你在一起一天过得跟一秒一样快,不跟你在一起一秒过得跟一年一样慢。我本以为陈富贵会就此收手和陈嫂天长地久,直到有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我操,尼玛赶紧出来吃饭,饿死了。
陈富贵从见到我就一言不发,菜上了也只是埋头狂吃,吃完一碗再来一碗。我问,富贵怎么了,你说话啊。他说,来来来,吃了这碗还有一碗。
我觉得我不能落后,毕竟我也要掏钱,于是埋头准备吃回本。吃着吃着我听对面不对劲,抬头一看陈富贵泪流满面。我忽而想起这地方是陈富贵跟陈嫂第一次碰见的饭店。
我说,富贵,失恋了吧,我让服务员给你泡杯咖啡让你暖暖手再挡挡你心口里的风。
富贵点头,一脸泪痕。
我内心深处觉得刚刚从良的陈富贵就遭遇如此挫折,堪比刚从良去补完处女膜的失足妇女出了门又在拐弯处被强奸了。我想不通爱得死去活来的俩人哪儿出了问题。
陈富贵噎了一下,感叹上次在这儿你吃回本今天换老子了。然后说,她要出国。
我已经见证过无数感情因为出国这件事儿给损得分崩离析,残垣断壁上,只剩眼泪随风飘。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的感觉对于女人来说简直是用杀猪刀割心,地图上一寸距离一寸泪。
陈富贵问我,你觉得我俩能有谱儿么?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正经地问我问题。
我说富贵啊,这事儿咱不能就这么算了,十年之前你不认识她她不认识你,十年之后你们可不能当朋友。你要让她反抗。
陈富贵说,不要,她是个乖孩子,一辈子都没跟她爸妈说个不字,我说不出嘴。
我说,那你俩干脆一起出国吧。
陈富贵说,不要,那她太累了,我舍不得她累。
我说,我操,那你就舍得她现在难受了?
富贵一脸严肃:比起她累一阵子再跟我分,我宁愿她现在难受。
我说,就算人家出国了你俩这还得拉扯着啊,说忘就忘岂是新时代年轻人的风范?
陈富贵说,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处理。
几个月后,陈富贵又跟我提起这件事情。
他说,我把我以前是个什么德行都告诉她了。我为防她忘不了我,还文采飞扬地添油加醋了一番。
我能想象陈嫂当时的心碎,就像被从十八楼扔下来的一个玻璃杯。左心房右心室分崩离析,碎片还弹出老远,翻滚弹跳着掉进水沟,在胸腔里激起一阵阵比被子里的哭声还闷的回响。
我说,那你怎么办,不难受么?。
陈富贵说老子纵横沙场许久早已习惯生死离别,午夜城门下高喊将那城门开末将携敌首归来的那就是我。
我想也是,估计这逼说过不下一百次分手了吧。
陈富贵突然又哭了,她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她恨我,说我玩她。
回家已是深夜,我打开陈富贵那个给陈嫂写的博客,那个我以为早已荒废的地方,结果发现陈富贵在陈嫂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之后每天都写,每天都记。我用两小时看完,说不出话来。如果我能放背景音乐,我一定放《失去你》。但他博客的背景音乐是《一生中最爱》。
两年后我在街上又碰见陈嫂,陈嫂有了新男友。不知道在哪儿做生意的,没富贵帅,没富贵高,比富贵有钱。和富贵相反,是个沉默且严肃的男人。
前陈嫂问我,富贵还好么。
我说你好歹先问一下我好不好吧,富贵挺好,可他妈滋润了。
两秒钟以后我实在忍不住嘴贱说,算了,我也不骗你了,富贵以前那博客你上去看看吧。
前陈嫂在当晚哭得呼天喊地,并尝试在富贵家楼下堵截他,可富贵早已搬家。
她又一次拨通了那个她想忘记拼了命也忘不掉的号码。
和我在一起打游戏的富贵直接把电话扔给我。
前陈嫂说,我真的不是嫌弃你,我只是想就只有我一个人拥有你,我只是太爱你了,爱到想拥有你的过去。我现在长大了,我不介意了,你娶我好不好。
我说,嫂子是我,不是他。
于是陈嫂大声用富贵都能听到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我眼见着陈富贵红着眼睛一脸泪水摆了摆手。
我说,他说算了,有缘再见。陈嫂还想说什么,富贵一把抢来挂了电话。
然后他对着已经切断了的电话说,好,我娶你。
我以为没有人对一个人的思念可以坚持这么久,更何况是陈富贵这种老牌混蛋。但陈富贵这么多年来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击破我的各种以为,他真的做到了。
又在那家餐馆吃饭。席间我一直骂陈富贵,当时你就答应了她又怎样啊。
陈富贵说,他觉得前陈嫂有了男朋友,还是别答应了。我本来想问陈富贵你他妈怎么知道人家有男朋友了。然后我突然明白,原来陈富贵一直就在这个女人身边,不管距离多远,不管时间长短,从未离开过。
原来陈富贵在各种社交网站上注册了一大堆不同的小号,费心培养,只为在她写了不开心的东西时,在下面留言安慰。
我爱你三个字从陈富贵嘴里说出来有种别样的意味,我仿佛看到他的胸膛被人打开,心脏在悲恸地努力地跳动。陈富贵从没要求过她等他,等他一身白羽修炼完成,等他在人世间游玩足够,等他从时间的长河中恍然大悟上了她的岸。陈嫂离开富贵的那一刻,他就像忽而得道的僧人,醍醐灌顶,顿悟一切尘世。
陈嫂在这世间行走,而富贵只是默默地看着,像最伟大的风景一样不言不语。她以为他已经不在,其实他遍布她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他无处不在。
“我活该。”他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富贵看着窗外,说了一段我认识他以来他最装逼的话:
“我以为电影里那些‘我不是好人,你去找个更好的吧’都是假的。但是两年多了,我从来都忘不掉她。不是我要玩儿伟大让她走得潇洒,而是我根本没想好再次面对她的样子。”
“我想不出来我要如何站在她面前,如何跟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我也不知道在过去的两年里她有没有已经忘了我是怎么抱她的。”
“人生本来就不长,我没来得及和她好好相处,又怎么能再走进她的人生。我觉得人生就是不断地遇见不断地遗忘,而我最遗憾的,是我甚至来不及,也不能向她好好地说句再见。”
说罢,陈富贵掏钱结账,钱包里,一张照片,陈嫂躺在他怀里幸福地闭着眼睛。陈富贵在上面用笔写着歪歪扭扭的I Love You。
随即他转身走向门外,说可以带我一程。我钻进车里,关好车门。音乐响起,竟然还是那首《一生中最爱》:
如真 如假
如可分身饰演自己
会将心中的温柔献出给你唯有的知已
如痴 如醉
还盼你懂珍惜自己
有天即使分离我都想你
我真的想你
如果痴痴的等某日终于可等到一生中最爱
唐梓严,@自黑狂魔唐大夫,青年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