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烧随笔
透过玻璃就是你菱形的天空,有只鸟
在窗外尖叫着失眠。你摸摸额头,烧
还没退,你不敢说就一定会有云经过
为你打印气候的简讯。寒潮如期而至
你肯定地辨别出鸟翅上的符文,无意
冒犯冲天的姿势,但它带起的风的确
有冰凉的苦味。冷本身就是一片小舌
讲起故事来揪住你的不安不放,非要
逼你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被往事之雪
活埋。你只顾低着头整理四季的遗物
心想如果没有潮汐,也就吐不出日轮
吐不出你失败的成人礼。我就是寓言
你写道,如果找到关键词,我就可以
站在檐下,看人群涌向仅存的小黑鸽
而张岱从书斋探出头,说它定是宁了
因为人和语言的流动无异于水和家乡
就像你醉卧河的上游,下游几只早燕
衔着你柔软的乡愁筑巢。唯一不变的
乡音忧郁地平铺在笛孔,作为单薄的
意象被反复使用。你急忙翻翻练习本
发现本来就没有足够的青色供你阅读
颜色都在你的寻乡途中被书写和赠送
你登过的山都掖着一句告别,不舍地
远离你,最终蓝成一刃,菱形的,天
空荡荡地遥望着你
卡西莫多日记一则
只能说无愧于雨:你冗长的
格言,至今仍冲刷我的全部词句
蜿蜒向左。圣母院与我
蹒跚向右
我见你含着白哨子,突兀地立在后山顶
便猛然想起:爱你不过一片嶙峋
荒凉至此
只剩 奇怪的形状奇怪的我奇怪的口音
成了你不肯讲出口的一句玩笑
在母语的旷野中,看到群星
鱼尾般游来,伏在你的面颊上到头便睡
看到在我不擅长的美丽上,稀疏的哨声
力图围拢一个圆,在颤栗与孤寂中
逐渐将我归零
爱人*
(在西伯利亚,两个声音)
我写下一行失声的诗句,在字与字的
间隙间,你正在被遗忘。
我不会在眉骨的阴影下找寻你。
一大片雪原丢失形状,它流经之处
你冬眠的耳朵和嘴唇
重新孕育了生命伊始的白。
(所以我要融化,去歌唱
哑孩子喉间的白色声音。)
北极熊没有睡着,它会藏起
自己的耳朵,如果它也爱慕着
青白色舌尖未孵化的休止符。
(我是你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触碰到声音了吗?那么请你
流放它;白玫瑰长满了
候鸟未曾到过的寂静之地。
(我用我哑声的白色指尖
涂抹一封透明的信。)
*灵感来源于许含光《西伯利亚》
哈姆雷特唱给奥菲利亚
我圆月似的姑娘,晚间你给我一株玫瑰
娇媚如你夭灼的面颊。(它烫伤了我
并取下我挂着清泪的头颅。)你以蜜蜂的
机敏蛰我吻我。在这里,我们看得见
一切,除了椭圆形的阴谋,烟灰的形状
我们相拥时,灰烬的枣红马死在露台上
只有面对死亡时我不能接着做盲人
(我的眼角正流出苦泡沫,流 流 流出
浮肿的夜晚。)我只好把自己掏空成
一段含在闪电里的话。奥菲利亚
今夜我不能爱你,在你我交叠的暗喻中
一段段时空聚拢成云。雨低迷地落下
我急跑着疾跑着腐烂的戏服落在雨里
带血的珍珠和祖母绿跳着砸进我身体
后来雨水已绝迹可呐喊仍刻在我的喉咙上
我正在唱一支痛苦的歌,但回声呢 回 声 呢
我们久居钟罩,声音的家太小了。一段童谣
唱出的水晶石英都变成沙土在下眼睑风化
你看,刀片似的鹿王正立在我的胸口
每一秒钟都是一次痛的分娩。面对你
我不会在月夜中高烧,可我捂着一个咒语
在你的两瓣薄唇中我认定:来生
是你轻放在水中的一朵百合花,是我现在唱给你的
一首重章叠句的诗。你将认不出我
无花果树也认不出我,但有一支曲子会为我唱着:
睡吧安息吧,像大地上所有的死者一样
成为一阵微风,或永远新鲜的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