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爱大厦

轨爱大厦

因为它们坚信自己是人类。

2022.12.18 阅读 157 字数 7859 评论 0 喜欢 0

——C面——

人类如果是一种产品,它是怎样生产制造我不得而知,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脑袋里萌生这样的思考,学术上称之为有感而发的情绪行为,但这个感从何而来,最终归宿又会扎向哪个现实?

几个月前傍晚下班的时刻,我从遥远的车间开着叉车来到厂院,夕阳灼得晚霞一抹嫣红,空气拂面,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草香。我停好叉车,离开驾驶舱,脚落地,背过风,点了支香烟,神经卡了一下,尼古丁喷出的瞬间,它又恢复运转,一切如昨日,往常般庸常。

经过叉车停车区的出口,我瞧见火盆和香炉,火盆里是冥币的余烬,香炉里是一束正燃的香,两个器物的对面跪着个老头,跟我妈年纪相仿,我妈究竟长什么样子,说话是什么样的声音,我几乎忘却,但她有个心愿,一直铭记在心。模糊的回忆里,她躺在病榻上,浑身插满管子,虚弱地跟我说,想看到我结婚,我没答应,只是在流泪,然后,心电图上的波浪全都变成了直线。

“大爷,严格来说,这里是不准点火的,虽然你在祭祀,尽管我的劝告已经迟了,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啊,对不起,我来得时候和门卫打过招呼,他说可以,毕竟我儿子之前也是这个厂子的职工,不过后来犯了重罪,杀了人,判了死刑,最后我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见着,只是送来个骨灰盒,那孩子生前就是很喜欢厂子,我想着他的魂儿应该还在这里吧。”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也许我们之前认识。”

“杨增鹏,你不认识的,他死了有三年,这厂子员工变动挺大,以前我认识很多人,现在我一个也不认识,全是生面孔。”

“你看这天马上就黑了,回到城里还需要点时间,路上又不太好走,大爷你赶紧收拾下也回家吧。”

“年轻人,其实的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他。”

“像谁?”

“我儿子。”

这事儿我和伴侣提得时候,她正在厨房研究从网络上看来的新菜品,显然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这让我有了更换的欲望,但我仍旧需要忍一忍,距离发薪日也就剩下一周,我可以选择住在厂里,也可以回到家把她当作空气玩我的游戏,或者,下楼找刘可凡,两个人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买几瓶酒和两盒烟,就这么闲聊到深夜,那时候她已经睡着,她的脸朝向哪边,我的脸就反向哪边,同床不共梦。

刘可凡是我在招聘软件上认识的朋友,是个职业介绍人,也是住进大厦的头一批人,第一次见面,我只是想找个工作,他却极力向我推荐大厦,让我也住进去。我说我没有买房子的钱,他说住进大厦不用钱,还会提供工作,再用这份工作的薪水每月给大厦支付租金,前提是得签份协议。这种好事,我很怀疑,问刘可凡这大厦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他摊手冲我一笑说,肯定没有鬼,不是凶宅。

直到我看到那份协议,才得知这大厦的蹊跷,这座大厦的全称叫轨爱大厦,听着就很惊悚,协议条款上明确写着这么一段话:住进大厦便会自动订购大厦的伴侣3.0服务。

伴侣3.0,听着就很有诱导性,它应该是这个时代下特别应景的科技产品。世界真的发达太快了,快到你只能不停的工作赚钱,导致失去生活。生活是什么?亲情,友情,爱情,无非这三种要素。伴侣3.0就是这样一个填补你消失生活的存在,省去那些相遇,忽略那些热恋与誓言,只要住进大厦,直接为你提供伴侣,给劳碌一天结束后灰暗的你增添一点彩色。当然,你需要付费。

因为经济条件限制,我目前还是低价体验状态,只能听从程序,让它随机分配一名伴侣,如果真的想在伴侣3.0上定制个人心头所好,那需要升级,支付更多的钱,我没有这种野心,对于我这种出生得很草率的人类来说,有个睡觉的地方,有份稳定的工作,就很心满意足。我不奢望这个程序会在我第一天入住地开门瞬间安排一个大美女,但她确实是一个大美女。

大厦的房子很特殊,它有两扇门,一扇供我使用,一扇供她使用,规范来讲,程序只是桥梁,甚至于这座大厦都是桥梁,我们俩都是用户,这种感觉就像是双方为彼此每月支付可以和对方谈恋爱的雇佣费用,尽管二人都没拿到钱。

大厦还有个挺变态的规定,只能在大厦内谈恋爱,不允许带着伴侣到外面,如果这么做,会被移出大厦。程序始终是程序,依旧是一块资本的产物,所以不出两周,大美女便付费升级去了B栋,导致现在餐桌面前的她,不会化妆,永远都是宽松的卡通睡衣,是那么的普通。

这种现状已经持续两月,有一天,我下班很晚,回到家,客厅的灯没关,她正窝在沙发上一边扣着脚丫子一边吃着草莓,电视上播放着的是一部百年前的韩剧,一位韩国女企业家玩滑翔伞误入朝鲜,和当地军官发生的爱情故事。此情此景,让我第一次有了升级到B栋的冲动。

我吃了半片面包,喝光杯里的牛奶,拿起手机看起了今日的新闻。她嫌我浪费,拿起那半片面包放在自己的盘子上,咀嚼,持续不停地咀嚼,那种吧唧嘴的声音真让人烦躁。这个身材扁平的女人,一点都不在意伴侣的情绪,紧接着,我的手机弹出一条长长的消息,是今晚她的实验烹饪所需食材,消息下方是一笔转账。

“我钱不多了,也许,下个星期会搬离这个大厦。”

“哦,亲爱的,不用担心,我依旧在工作,我可以帮你支付大厦的费用。”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如此谄媚的话语。

“我已经好几天没碰过你了,可能我厌烦了,父母说我不能再这样混沌下去,应该去现实的世界走一走,虽然我不知道哪里才是现实,可能是国外吧,留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到时候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女人陪伴你。”

她总算比我预先说出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升级到B栋。”

“哦,这样啊,那么祝愿你,升迁顺利。”

某次我怀着好奇心,想要从两栋楼半空衔接的过道走进B栋,却发现走到半途,面前是一堵透明的边界,手贴上去,它会变成一堵紫色晶状体的墙,同时触发警报,安保会迅速从四面八方冲来制止我,我没强行穿入,因为听住在C栋的人说,之前,有那么几个硬闯者,后来全都消失了,人间蒸发。

订单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我知道我有了进入B栋的资格,兴高采烈地下班回来,和大厦工作人员更换门禁卡,拿到房间号,对C栋没有任何留恋,至于留在那里的东西,就让它们成为垃圾吧,反正大厦会在我的新房里准备好一切。

人恐怕都这样,迎接崭新总是会有紧张感,心脏会加速跳动,我将拇指贴近锁面,柔和的光晕散开,是门锁打开的声音。推开门,暖色系的装饰风格,平方要比之前的空间大了一倍,当然,还有那个我肯定会称心如意的她。

半卷的栗色长发,一条浅蓝色的长裙淹没到脚踝,她从床边转过身,明眸皓齿,冰肌玉骨,温润一笑,怦然心动。

“你好啊,G先生,我叫林予岚,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你怎么知道大家都叫我G先生。”

“昨天程序就已经把你的资料转给我了,你的工作是叉车司机,你的爱好是阅读推理小说,性取向是女,癖好是脖子,是上辈子是吸血鬼吗?哈哈。”

“呃,这个。”

“啊,对不起,你没有上辈子。”

她甚至没有给继续交流的机会,便贴在我的身上,嘴唇蹭着我的双耳和鼻子,我不需要控制,吻了上去,将她压在床上。那夜,下了场大雨,不知是梦是醒,我跟着雨滴在空中漂泊。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很黏人,抱着我不松手,眼角有泪,我帮她拭去,又是一行,索性我也跟着她流泪。

在这样一个任何事物都需付费的时代,花点钱又算什么?我欣慰地看看她的脸,真的不算什么。

我可能会和予岚这么一直生活下去,她很快乐,我也高兴,我们有着相同的趣味。俩人各自下班后,会共同做饭和洗碗,互相抱着彼此在沙发上看完一整部电影,尽管那些电影,我之前明明很不喜欢。

夏季到冬季,真的是挺短,短到我和予岚都不知道时间流逝了这多久。

我依然会在闲暇的时候偶尔下楼和刘可凡喝酒,聊着些不着边际的时事,但他看我的眼神却变了,就像在看一件产品,渐渐的,我会约不到他,即便约到了,他也变得很冷漠,或许,我们之间本身就是商业关系。

朋友?我为什么会没有朋友?

冬季月的最后一天,我加班到很晚,回到家已经是深夜,我试着开灯,屋内依然满眼漆黑,隐隐约约中听到哭泣声,来自予岚。黑暗中,我摸索着方向,抓到她的手,但她却一把挣了开来,脚跟失重,我身体往后倾倒,后脑摔在沙发灯的开关上,整个屋子总算有了昏暗的光。

予岚拿着把刀,脸上淌满泪痕。

“予岚,你拿刀做什么?你把刀给我!”

“我不想离开这座大厦,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真的没有钱了。”

“我不离开你,钱我帮你出。”

“你有什么钱?况且我的钱都花在了你的身上。”

“你先把刀给我。”

“我不给。”

我冲了过去,伺机夺刀,予岚抬起手臂,那刀便穿进了我的腹部。警报声忽然响起,客厅变得骤亮,她惊吓地捂起嘴,眼神充满绝望,我低下头,看那把伤害我的刀,刀刃面上没有血迹,倒是因为捅刺把我身体里的线路崩了出来,红色,蓝色,黄色,还有那些正在往外冒出的发黑粘稠的液体。

“予岚,我怎么了?为什么我会这样?”

——B面——

我叫林予岚,人类的一份子。不知从什么时候,世界的人口比例严重失衡,女多男少,这无疑导致结婚率的下降。你走在街上,过人行道的时候,迎面会撞来一大群女性,夹杂在其中的男性寥寥无几,原因可能是几十年前的战乱,各个势力都在用比核还要恐怖的武器,陆地的一切转瞬间湮灭,留下的辐射影响了几代人类的生育基因。

得力于科技的发展,大量的劳动力交给了人工智能,而我们女性就得肩负起另外的责任,耕耘政治,调配经济,研发科研,发扬文化,很快所生存的地球它就变成了母系社会。我和大多数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没那么高的志向去改变未来,只是想有份得体的工作,找个合拍的男朋友,结婚生个男孩子,平淡一生。

但是,找不到。

零星的男人们是珍稀物种,他们可以不用工作便可以领到一份人生保障金,很高额的数字,我需要赚四十年,闺蜜何欢则需要八十年,她能不能活到八十岁?

这些普通而自信的男人们眼光高到宇宙苍穹,而我又有什么样的魅力和资格可以讨到他们的欢心?

所以,很多女性都把缺失的感情经历交给了一款名为“伴侣”的程序,据说现在已经更新换代到3.0,起初的伴侣只是个全息影像,后来变成了可触摸式的人工智能,而今体验半月的何欢告诉我,它们现在已经升级为仿生人,这些仿生人,有着和人类一般的肌肤和体温,掌握着各种情绪和思想,甚至于它们还有份工作,就像是活生生人类。

我将何欢约到咖啡馆,目的性很强,希望可以看到她那有着人类智慧而且还帅气的伴侣,但她还是一个人赴约,拖着一副体重超标的肉体,走起路来滑稽可爱,像是灭绝的企鹅。

“予岚,我跟你说,反正你也没人要,每月工资又那么高,倒不如也体验下。”

“那我现在就下载一个伴侣软件。”

“既然要体验,就搞个最先进的啦,直接步入3.0。”

“手机里没有3.0的系统哎。”

“伴侣3.0需要搬进轨爱大厦,就现在我住得地方,可能这新一代还在测试中,名额有限,大厦满客就停止用户招募了。”

“贵吗?”

“不贵啊,我都住得起,对你来说,还不是少买几本纸质书就出来了,这样吧,我把大厦经纪人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们俩可以先见一面的。”

第一次见刘可凡,他把地点定在了轨爱大厦的所属餐厅,十分豪华高级的装潢,牛排吃起来没有贮藏的味道,冰淇淋也比我平常在其他地方买得甜一些,最令我惊讶的便是那餐后的新鲜水果,我真得尝出了在书里看到的味觉。

“林小姐,何小姐和我聊过你,我个人觉得你非常适合来我们大厦作为伴侣3.0的首批用户。”

“它们真的有思想和情绪吗?”

“理论上是有的,每个仿生人的芯片里都存储着从古至今不同男性的意识数据,这些数据可以根据用户的需求进行粉碎和重组,那么它就会变成一个有着全新性格的仿生人,和你谈古论今,冲你甜言蜜语,而且我们的仿生人的硬件结构80%接近于人类,甚至于,你们俩可以在某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做点那种事。”

“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商业机密,当然入住我们大厦,也存在差别待遇,毕竟这还是一个资本的社会,大厦分三栋楼,A,B,C,由高向低依次类推,C栋付费最少,但你是只能随机得到一位伴侣,他和你合拍不合拍,需要你自己适应,就像是拆盲盒,B栋付费高出两倍,但我们可以根据你的要求来为你安排伴侣,你想要怎样的外形,怎样的性格,怎样的幽默感,我们皆能实现,当然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但绝不会令你失望。”

“A栋呢?”

“还未开放,对了,我要提醒你,如果决定入住,请不要告诉伴侣它们是仿生人的身份,这样的话,我们就很难控制。”

“为什么会很难控制?”

“因为它们坚信自己是人类。”

一周后,我的手机拥有了伴侣3.0的程序,本着试一试的心态,不打算多花钱,搬进了轨爱大厦的C栋。我和刘可凡说,自己需要慢慢接受这个设定,所以不希望在打开房门的瞬间看到一个裸身男人跳着艳舞冲我抛媚眼。

我的建议似乎没用,搬进的第一天正巧是周末,自由的24小时,我可以装点下屋子,让它不要显得太过灰暗,我还拥有了独立厨房,这样我想做什么菜就切什么肉,就在我尝着罗宋汤的咸淡时,那一扇我打不开的门被推了开来,魁梧的它穿着身黑色的工装衣,心情低沉地走了进来,接着,我俩双目相视,它冲我扬起了憨态可掬的笑容。

起初我和它生活还算有滋有味,我尊重它,它忠诚我。女孩子嘛,有时候总会无端发一些小脾气,它都会哄我,迁就我,偶尔下班后还能收到一些惊喜小礼物,尽管我知道这些情景是它身体里的那枚芯片在作祟,仍然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在与一台机器谈着虚拟的恋爱。

我没有和它在床上发生关系,最越界的无非是互相拥抱,在心情极度低落的情况下和它接吻,你别说,它的口气里没有机油味,就像是我和何欢在学生年代的宿舍里裹在被子里偷偷拥吻的感觉差不多相似。

也许,真如刘可凡所说,它们也是有着自由意志的,随着时间的递进,不知是我厌倦了它,还是它厌倦了我,我的不开心不再有人安稳,我的泪水也不会再有人擦拭,我的那些小打小闹在它的眼里变成了如空气般的存在,它居然对我置之不理,冷漠相对。更过分的是,一天夜里,熟睡的我被一股重压惊醒,发现它正压在我的身上,它想要我。

“刘先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要不是我及时触发警报,你的仿生人会变成一名强奸犯。”

“你们俩不是伴侣吗?我以为你们早就那个了。”

“不,我和它之间只是雇佣关系。”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它们80%接近于人类,它们也有需求。”

“我觉得我不适合这里,我要离开。”

“你可以多花点钱去B栋,相信我,你会爱上新的它。”

“呵,它可以像我一样喜欢看推理小说吗?可以跟我有着相同的观影口味吗?”

“完全没有问题。”

我可能真的完全走火入魔,在刘可凡的一番话语下,没能守住离开的坚定,还在程序上加了两倍的钱,于是,我搬进了B栋。刘可凡把新伴侣的资料交给了我,消除了我对G的一些戒备,我换了个发型,烫了个颜色,久违地从衣柜中拖出了那条浅蓝色的长裙,上次穿还是两年前那场失败的相亲。

门锁开启的声音,G先生走了进来,皮夹克和牛仔裤,马丁靴脏得很有艺术感,精炼的短发下是一张俊朗的脸,和我多次在梦中看到的男人非常相似。情感这种事儿谁也说不明白,我一眼就爱上了G先生,与此同时,还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爱意。简短的交流,四五句话的时间,我和他的嘴唇便挨到了一起,窗外漂泊大雨,一切水到渠成。

“我想和G先生一直在一起。”

“予岚,你终于还是跟我一样上了瘾,我也要和我的H先生永远在一起。”

“谢谢你,何欢,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碰到G先生。”

“哎呀,你别说了,你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就像一个热恋的小姑娘吗?我真想也升级到B栋看一看,那里究竟有什么魔力。”

“不过,为什么大厦不允许我们带着伴侣出外或者见朋友呢?”

“那谁知道,只是些无意义的事情罢了,你有G先生还不满足吗?”

“满足。”

九个月过去,我和G先生越发甜蜜,从未出现过那种厌倦感。

但是,很不幸,因为公司运营不理想的缘故,我进入了裁员名单,会失去收入,意味着也会失去G先生。所以,我不得不每日奔波在面试和应聘中间,但女生实在是太多了,有才华的人大批大批地落选,像我这种技能单一的人根本没什么机会。暂时只能用那点存款来供养我时日不多的爱情。

日子眨眼间来到冬季,我的钱尽数掏光,还在程序上挂着两笔欠款账单,刘可凡多次电话催促我付款,后来我就不接了,整日困在屋内,整理很久的情绪,然后在G先生下班开门的刹那,笑着蹦到他的怀里。

大厦给我发来最后通牒,如果后天还是无法交付续约的款项,我会被强制请出大厦,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找何欢救急,没想到她一个月前就搬离了大厦,电话也打不通,那么,我应该是失去了唯一的闺蜜。

自杀是想了很久的决定,导致我忘了G先生的下班时间,我爱他,我离不开他,要是真被请出大厦,还不如一死了之。

G先生想拦阻我,但却被我的不理智误伤,警报与此同时触发,我盯着他的伤口,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我真他妈让人可笑。

——A面——

望着修理室,这个有着裂口和拔掉芯片的仿生人-G,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在监狱会客室和杨增鹏见面的下午。这个沮丧的男人为了完成母亲生前的心愿,不惜向女友逼婚,女友没有答应,便失手杀掉了她。隔着玻璃,我从他眼神中看出无尽的悔恨和不甘,但警方的证据充足,再好的律师也无法力挽狂澜帮他脱罪。

“你是什么人?”

“您好,我叫刘可凡,是你的辩护律师。”

“我还有救吗?律师,求求你,救救我,我爸岁数那么大了,他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

“我看过案件档案,翻案的几率渺茫,还是认罪吧,无论你怎么挣扎和示弱,你的行为在现如今逃不过死刑。”

他哭了,撕心裂肺,不断地央求我,就像是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小朋友。于心不忍,背过脸,开始纠结要不要跟他说出这个提议,右手在皮包里握着那份文件,该不该拿出来?

“还有什么办法吗?我死了也没事,我只是希望我爸在剩下的日子里过得不要那么辛苦。”

“有,你可以跟我签一份遗体捐赠协议,那样你父亲就能拿到一笔钱,足够他养老。”

“遗体捐赠?”

“其实也算不上遗体捐赠,我们只需要你的大脑里的数据。”

“我大脑里的数据可以做什么?”

“用来造仿生人,就是把你的意识和情绪转化为数据复刻在芯片上,再接入机器人的核心块,那样它就可以像人类一样做人类做得事情,等于是你换了一种方式活着,你会失去目前的记忆,当然你有什么想留下的,都可以跟我提。”

“变成机器还能抽烟吗?”

“可以,不过抽烟的时候会导致运转变慢,但抽完就会恢复运转速度。”

“我还能做个叉车司机?”

“你的数据也就只能做个叉车司机。”

“我的记忆都可以删除,但是请把我妈的记忆留下。”

“我只能应允你留下其中某段,毕竟仿生人也需要一个关于父母的记忆。”

“那就留下我妈生前病床上那段吧。”

“好的,没有问题。”

G生产出来的初期,我并没有让它参与整个项目,而是先让它从工厂的叉车司机做起,等他逐步适应人类的步伐后,再跟他以职业介绍人的身份重新接洽,不知不觉中,他会成为我们大厦和伴侣3.0的产物,供给于那些人类女孩。

他以为自己是玩家,其实只是个NPC,听起来有些可怜,但世界的谎言无处不在,谁又能辨别出真伪?

也许是杨增鹏的意识太过强大,它总是会产生各种各样困惑自身认知的问题,我不得不去疏导,这件苦差事真是受够了。直到那个姓林的女孩的出现,她想要升级到B栋,提出了一些要求,我觉得G十分吻合,便让修理处重新调试了它的设定,将它送到了女孩的身边。

还挺幸福登对。

世事方能如愿那真是再好不过,可古人那句阴晴圆缺不是毫无道理,万物充满着变数,女孩失去了工作,G的自我认知意识越来越强,大厦的一切都在失控,不止他们,好多仿生人逐渐失去控制,好多女孩因过分沉溺程序导致精神紊乱,上面一直在开会商讨措施和办法,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停下。

我想说,但我没有那个资格。

修理师戳戳我的腰身,端来杯茶,温热,冒着香气,我将茶放在桌子上,视线又回到G的身躯上,它的金属头顶被劈开一条裂缝,修理师想要把那枚修复好的芯片塞进去,却怎么也塞不进去。他无奈地把芯片放在消毒盘上,看向我。

“你最近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耸了耸有些迟钝的肩膀说。

“我想我该换机油了。”

田烨然
Dec 18,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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