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了一会,站起来转身走了

我又看了一会,站起来转身走了

深夜我们走出酒吧,清冷的夜风吹来,我和陈川都不禁打了个寒噤,我俩握手作别,分别踏上了去不同方向的出租车。

2021.11.23 阅读 668 字数 7148 评论 0 喜欢 0
我又看了一会,站起来转身走了  –   D2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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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以后,和三个同学合租在一起。

一个四川人陈川,一个云南人苏南,我是陕西人。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上豆瓣看了篇《北上广租房攻略》,看完后就不想租房了,就那样一直拖着,眼看要毕业了还没地方去,宿舍四年积攒下来的东西堆起来有小山一样高,这时得知苏南他们租好了房子,便恬不知耻地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问苏南介不介意多个人摊房租,苏南说你来吧。

房子在上海西站,刚入住的时候多少缺乏点安全感,苏南对我很好,但不意味着我们是好朋友,因为他对每个人都很好。陈川更是不熟,而且这家伙长了一张凶冷的脸。苏南提出让我和他住主卧,睡一张大床。我说算了,没有和男人同床共枕的习惯,实则是觉得不够熟,害怕使人生厌,便在客厅打了地铺,毕业时正值炎夏,客厅没有空调,但好在有一个吊扇。每天看着吊扇在头顶一圈圈旋转着,总担心有一天吊扇会掉下来,旋掉我半个脑袋。这种担忧自上小学时就有,好在十六年过去,这种情况从未发生。

苏南打算出国,便没找工作。陈川去了一家国企的设计院,后来我们得知院长是他的亲戚。我上大学的时候便开始去校外一家影视工作室兼职写剧本,开始了编剧生涯。临近毕业的时候通过朋友介绍签订了两个剧本创作的合同,总价近三十万,定金已经拿到。我卡上还有些钱,根据合同未来也会有一些钱,这使得我放弃了已经通过面试的工作,如愿成为了一名自由职业者,这是我上高中时就期望的大学毕业后的生活状态。

过了没多久,陈川提出想养一只狗,征询我和苏南的意见。我和苏南异口同声地拒绝,三个男孩生活已经够乱的了,我和陈川都懒得像猪,要不是苏南有洁癖一直收拾屋子,看看我们的大学寝室就能想象房间会乱成什么样子。陈川白了一眼,说我不管,我和苏南只能说,我们不同意。

过了几天,陈川给我发了条短信,问我借八百块钱。房子是他们租的,虽然摊房租,但能入住我也心存感激,和陈川又不熟,正是拉近室友感情的机会。当下便把钱打到他账户里,孰料晚上他下班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条纯黑色的小狗。

我问小狗多少钱,陈川说八百。

我翻了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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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苏南没说什么,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感觉自己伸出了示好的右手,却狠狠扇了自己的左脸。我说你要养也行,我们不管,你上班去就把它关你房里,别让它在客厅拉屎撒尿搞破坏。

陈川一口答应,说放心,不会麻烦你们的,它很乖的,绝不会随地大小便。话音刚落,小狗就在地板上大便了一发,还是稀的。

陈川立刻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一口气把桌上的抽纸抽了三分之一去处理小狗的粪便。我和苏南都白了白眼睛,而我心里想着是,妈的那抽纸也有我们的股份好吧。

陈川给小狗取名叫蛋卷,他说小狗是拉布拉多犬,多被用作导盲犬,长大就好了,拉布拉多长大了就是天使。

我那时对狗不了解,不知道这句话其实还有前半句:拉布拉多,小时候是魔鬼。

我将陈川养了一条拉布拉多的事情告诉了当时的女朋友,她听了以后翻了翻白眼,说你们完了。

女朋友家养了一条金毛,她是标准的爱狗人士,把狗当家人。她曾经给我看过照片,所谓家里有条狗,每天回去都像作案现场。狗咬断过她的高跟鞋,吃掉过她的拖鞋,把她的笔记本从桌子上扯下来,还在厨房里刨了一个洞。

我之前已经跟陈川细致地描述过女朋友家那条金毛的杀伤力,听说拉布拉多和金毛是亲戚,杀伤力有过之而无不及。陈川说跟我打赌一万块,赌如果把蛋卷单独放在家里,会不会把房子搞乱。我耸耸肩膀,这种赌气的赌约没法接,输不起,赢不得。结果陈川上班的第一天回来,就发现自己的鼠标线断了。

我和苏南多少有点幸灾乐祸,乐见其成,如果蛋卷第二天没有把网线咬断的话……

3
这期间我和苏南的状态也有了变化。刚毕业的新鲜感以及那种求休假的意愿都慢慢淡薄,我按照合同交了稿子,但甲方去忙别的事情,对我不管不顾,编剧在整个影视行业里通常弱势,尤其像我这种刚毕业还没什么成绩的小编剧。甲方那边遥遥无期,让我感觉快要跟我的稿酬后会无期。由于没有收入,只能吃老本,这种只出不进的日子俗称坐吃山空,更何况我银行卡里的数字,充其量只能算一个小土丘。

苏南也不好受,他去报了新东方的雅思班,刚毕业没多久就又当了学生。苏南出国的钱是父母出,因为大学时的绩点很低,而绩点又直接影响他申请的学校排名,考试对他来说已经是戴着镣铐在跳舞,结果成绩出来后苏南非常沮丧,我便意识到他不仅是戴着镣铐,舞还没跳好。

另一面,陈川对蛋卷真像对自己女儿一样,各种好吃好喝伺候着。我和苏南算了一下,蛋卷这厮吃得最贵的时候一天要二十块钱,比我们上学时都贵。蛋卷一周洗一次澡,一次五十块。陈川看蛋卷腿有点细,又去买了钙粉。陈川看蛋卷毛色不够亮,又去买了能亮毛的狗粮。蛋卷在人民币的灰烬中茁壮成长,其间有一次扑我划伤了我的鼻子,还让我破费了三百大洋去打狂犬疫苗。没多久陈川又勾搭上了学校的一个学妹,有了女朋友。白天上班,晚上玩狗,周末陪女友。这日子过得我和苏南只能面面相觑。

晚上我和苏南在路边吃烤串,我俩喝了两瓶啤酒,苏南突然喟叹一声,说:“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觉得自己像个屌丝。我爷爷是老红军,做过省铁路局的书记。”我说早感觉你有点背景,但怎么感觉你现在只剩了背影。苏南叹了口气,说都怪我爷爷太正直了,当年没给我爸妈安排工作……我直接笑场。

我问苏南,你既然打算要出国,怎么大学绩点那么低,人家出国大二就开始准备了,你早干吗去了。苏南说他是大四才打算出国的,大二的时候他在谈恋爱,那时满以为自己会和女朋友留上海的,压根没想过出国的事。后来分手了,他痛定思痛,准备发愤图强,却发现晚了,成绩单已经定稿了。

“苏南,要么咱俩也卖烧烤吧,我感觉他们这摊子挺挣钱的,一个月少说也两三万的样子。咱们去找工作,刚毕业也才两三千。”

苏南摇摇头说,“算了吧,要卖烧烤我就不念大学了。”

我问苏南为什么要出国,苏南说为了理想。

“我要拿诺贝尔生物学奖,我要征服癌症,我要做对人类有贡献的事情,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上留下我的名字。”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苏南说这种理想主义的话时,我看到他眼睛里闪着光,脸上布满虔诚和坚毅。但几乎就是在下一秒,他眼睛里的光消失了,像两枚黯淡的灯芯,虔诚和坚毅也像浮云和流沙一样消逝。

我想他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舞蹈”成绩。

过了会儿苏南笑了笑,说不骗我了,他前女友出国了,他只是想去找她。

我说那你再考一年吧,苏南摇了摇头,说不想考了,他想明白了,没考上,说明她和我分手是对的。

“天一,我要回家了。”他突然对我说。

4
过了几天,我去小卖部买水,途中遇见了一只白色的小奶猫。我遇野猫都会惯例拍两下手,不过野猫们惯例都是不理我。只是没想到这只小猫竟然摇晃着身子跑了过来,那一刻不知是眼缘还是什么,我一把抄起了它,对它说小子,以后你就跟我混了。

回去以后我立刻召开室友会议,苏南快回家了,没什么意见。陈川说你想好了你就养,我没意见。但脸色多少不悦。陈川的女朋友也在,说给它取个名字吧,苏南说叫蛋挞。我摇了摇头,说我已经想好了,叫斯皮尔伯格。

三人都惊讶,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我有个朋友的猫叫莎士比亚。

陈川拿了些蛋卷的狗粮分给斯皮尔伯格,后者张着小嘴大快朵颐起来,我看着它拼命吃东西的样子,心想果然是饿了。看它吃完后就睡了,心想果然是累了。

我心里还是在纠结,把它捡来纯粹是一时冲动,但冲动完了之后要负责任。看着陈川养蛋卷这烧钱劲,就让人不自觉想撤退。虽然养猫比养狗便宜多了,但我居无定所,明年的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不在上海,若是回家还罢了,要再去别的城市,中间的一系列麻烦想想都头大。我还上网查了些资料,说城市流浪猫的平均寿命只有两年,它们可能死于传染病,车祸,饥饿,斗殴,被人虐杀……看完之后倒吸一口凉气,都说猫有九命,这简直是猫的十种死法。

我有些后悔当时蹲下来冲它拍手,仿佛轻浮得对一个姑娘吹了口哨。如果我没捡它,它就算明天就死也不关我事,但若我捡了它又遗弃,仿佛就是我宣判了它的死刑。

5
我将我捡了一只猫的事情告诉了女朋友,她听后简直要跳了起来,她说可怜的蛋卷,眼睛要瞎了。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听得更是匪夷所思。她说猫狗是冤家,见面必打。我说那该被担心的是斯皮尔伯格,它现在的大小相当于蛋卷的脑袋,若真打起来那也是蛋卷一口把斯皮尔伯格咬成两截。她摇摇头说大狗都没有攻击性的,她在他们小区见过太多猫和狗的战斗,结果多是猫把狗抓伤之后逃逸,就连她的金毛也有一次被猫抓伤了眼睛。她劝我把猫放了吧,我说它会死的,她说不会,小区里野猫都很多的,而且多吃得很肥,因为有很多老太太会喂,你可以每天定时喂它,但不要在家里养,猫身上很容易有虫子和传染病,跟狗一起养容易把狗毒死。再说,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养宠物,你知道的。

女友的话又让我陷入了沮丧,回去之后又上网搜了搜,果然大多都建议猫狗不要一起养,理由也相近。但我想斯皮尔伯格还这么小,它对人亲近,好像还没培养出野性,跟陈川商量了下,尝试着把它放进蛋卷的笼子。蛋卷对这个新同伴显得非常局促,硕大的身躯站起来躲到笼子的一边,而斯皮尔伯格也蜷缩着身子占了笼子的另一边,当蛋卷尝试去闻一闻斯皮尔伯格时,小猫发出了威胁的丝丝声,还露出了锋利的爪子。

我见状连忙打开笼子,把斯皮尔伯格捞了出来,陈川还在一边说没事没事,让它们多相处一会儿,我说算了,我怕蛋卷眼睛瞎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又动摇了,脑补着以后的生活。苏南前两天走了,给我们做了一顿最后的晚餐,我会想念他的,他是我遇见过最好的室友,对朋友不拘小节,你多乱都没事。但自己有洁癖,所以会默默把房子收拾干净。更重要的是,他烧了一手好菜,比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女孩要好。他走时特意叮嘱了我,说天一,记得找个工作。

苏南走后,水电和房租变成我和陈川两个人摊,压力陡增。我搬到了主卧,睡一张双人大床,而斯皮尔伯格这几天都和我睡。不得不说小猫小狗是这个世界上最萌的生物,看着斯皮尔伯格用两只肉肉的前肢揉眼睛的时候,心里涌起的那股柔软得像是湖面上的涟漪一样荡漾开去,我伸出手,一把把斯皮尔伯格搂进怀里。

我决定养它了,小时候我们院还像个村子,家家门口都有块菜地,有的养鸡,有的养狗,家猫到处跑,蛇也偶尔见。那时候哪有猫粮狗粮这种高级玩意,人吃剩什么,猫狗就吃什么。我对斯皮尔伯格说,你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我是一个失意的作家,本来你和流浪汉是绝配,无奈我比流浪汉还是高级了一点,不过你也别因为自己高攀而感到不安,因为说不定哪天我就破产降级了。我要说的是,看到那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没,它叫蛋卷,以后是你的室友,你们要和睦相处,最重要的是,你不要羡慕它,人家是白富美,跟你这种屌丝是没得比的,总之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许挑食。好了,我准备吃晚饭了,分你一点,今天吃的是麻婆豆腐盖浇饭……

我把盖饭拨了一些到饭盆里,还特意多给了它几块豆腐。斯皮尔伯格嗅了嗅,抬头看着我,我拿起勺子从自己的碗里舀了一大勺塞进自己嘴里,香喷喷地嚼着,有我做示范,斯皮尔伯格低头避开了豆腐,冲着米饭咬了一两口,然后它又停下来,抬头看着我,眼神好像在说:大哥,你确定这玩意儿是给猫吃的吗?!

然后它就一点都不吃了,刚好陈川不在,我就偷了点蛋卷的狗粮给它,结果它又张着小嘴大快朵颐起来。我上网搜了下,猫和狗不同,狗杂食,但猫主要还是以肉食为主。想想算了,我也没窘迫到连猫粮都买不起的地步,于是打开京东网,左挑右选,选了一个最便宜的。

我还一并买了猫砂,猫砂盆,猫抓板,驱虫药。我开始有些怀念刚毕业时那段前程无忧的日子,如今只能打开“前程无忧”网站了。

6
我找的还是有关编剧和撰稿人的工作。这类工作本就不多,我投了八份简历,收到两份面试。其中一个是房地产公司,说是他们老板想写本人物传记,需要找一个专业作家。听了他们HR的介绍,自己也去他们公司官网了解了一下,老板似乎是个儒商,还是我小时候最纠结大学上哪个的其中之一的名誉校董。我心想是个文化人,说不定交流起来容易一些。面试的时候,我看着这位年近六旬的董事长坐在我的面前,他一毛不拔的头上反着光,脖子以下的肥肉堆积着,又因为没有头发而显得分外臃肿。他看似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我的书,然后摘下眼镜,跟我说他需要的是那种可以让人双眼一亮,过目不忘的作品。而这些他没有在我的作品里看到。接着他举了一个例子,说什么样的作家和作品是让他过目不忘的——海明威和他的《老人与海》。然后他拿起我的简历,说你本科念的是生物科学,哎呀,你怎么没有读中文系,这对你的写作水平肯定是要打折扣的。接着又说现在他们公司自己的编辑部里有北大的中文系硕士,复旦的中文系博士,她们都各有所长,而他并没有在我身上看到我擅长的东西。

他这样讲,我觉得自己被PASS了。低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不料他口风一转,说,当然,我们现在自己写的这版书稿还不够好,主要是因为我是一个要求很高的人,所以我觉得还是需要你的。刚毕业是吧,没工作过?这样吧实习期是二千,转正三千,每周最少修订一章,一章不得少于一万字。你,有没有兴趣?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我,而我当时脑海里想的是,你拿我和海明威比,你怎么不花三千块去请莫言?

7
我拒绝了这份工作,那些看过的关于应届生的各种责难都像雨点一样劈头盖脸打在我头上,年轻气盛,高不成低不就,挑剔太多,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可是和人说话和气一点不盛气凌人很难吗?为了压钱而毫无逻辑地贬低求职者就是对的吗?我不知道,那一刻只感觉从小到大的书都白念了,学校里都是骗人的。

你不适合工作。女友说,你只能写作,不写你还能干什么呢?我说我想考研,她努努嘴,说念书也行。我告诉她我决定养那只猫了,她说你一定要养也行,你带猫去打针,驱虫,全部做好。一个月内不许碰我,别传染给我什么病,猫身上的传染病说不准的,搞不好当下没事,好几年后才发作,我以后可是要嫁人生小孩的。

我愣了下,说好吧。

8
我决定考北京一所大学的研究生,若是考上了,要去北京上学,怕是不能带着斯皮尔伯格。若是没考上,也想去北京工作。我决定给斯皮尔伯格找个长期的主人,便联系了一些朋友,有的人要了斯皮尔伯格的照片,发在了自己的朋友圈里希望有人领养。我的一个大学女同学留校读研,好心要去,却不料被学校发现,只得又送了回来。临去北京之前,发微信询问了一个养猫的朋友,她告诉我猫粮和水备足,厕所多放几个,她曾经最多离开过一个月。陈川放假只回去两周,应该没事。我跟陈川交待了一下,便去了北京,考完试之后直接回了陕西老家。

年后,陈川发来了一条微信,说斯皮尔伯格不见了,他放的两大碗猫粮吃完了。为以防万一他还打开了小院的门,让斯皮尔伯格可以翻墙出去觅食。我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见我没回复,陈川又回了一条:你不会怪我吧。

我走之前的一个月,便向斯皮尔伯格开放了我们的小院子。小院里有一株葡萄藤,斯皮尔伯格可以顺着葡萄藤爬到外面去玩,但每次都会回来。陈川走的时候留了门,可想而知两大碗猫粮吃完后,斯皮尔伯格只得跑到外面觅食,然后一去不回……我想怪陈川,因为我曾跟他说过,我打算放两大盆猫粮,而陈川只放了两大碗……两大碗,十五天,怎么可能够吃!

但我无法怪他,陈川知道我想去北京,我若走了,斯皮尔伯格便是他照顾。一猫一狗的日子是没法过的,我当时不上班,照顾它们已经筋疲力尽,遑论陈川要上班,加上他对斯皮尔伯格并无太深厚的感情。猫是我捡的,我怎么怪他。

也许从我打开小院的那扇门,允许斯皮尔伯格自由外出时,我心里其实有希望过,它会一去不回。

这样我就能逃掉遗弃它的恶名。

9
房东要把房子卖掉,我和陈川必须另寻住处。我考研失败,没去北京,在上海找了份工作,从此每月有了工资。我的两个合同终于有了进展,后续的款项也打了一部分过来,卡里的钱第一次突破了六位数。我回到上海的时候陈川已经搬走,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苏南,没有蛋卷,没有斯皮尔伯格。我退了钥匙,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搬了家,离开这个我毕业后生活了半年的地方,我在小区找过一圈,再没见过一点斯皮尔伯格的踪迹,不知它是生是死。

工作一段时间后,陈川在微信上说自己诸事不顺,我回复出来喝杯,他说好。

酒吧里,我和陈川喝了很多酒,我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让斯皮尔伯格自己跑掉。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除了两大碗猫粮外,他还把十公斤猫粮袋放倒了,袋口是开的。

然后他告诉我,他把蛋卷送人了。

我说什么?不可能!怎么会!你那么喜欢蛋卷,为它花了那么多钱。

他说你和苏南都以为我是土豪吧。虽然院长是我亲戚,但国企的工资是很低的,我刚去只有两千多。我爸妈一个月给我房租一千五,恋爱资金一千,全部加起不到五千,在上海能干什么,我的两张信用卡一直是欠费的。我现在租的房子没有咱们以前合租的大,条件差很多。我每天上班很忙,蛋卷只能在笼子里。现在我给它找了户好人家,房子很大,对它很好,上次我去看它的时候,它已经学会中枪了。他说着拿出手机,给我看视频,一个人用手做出手枪的姿势,喊一声“啪”,蛋卷就翻身,装作自己中弹了……

“我再过一阵也要回家了,苏南,明明,浩哥……好像只剩你了。”陈川呷了口酒,叹了口气。

10
深夜我们走出酒吧,清冷的夜风吹来,我和陈川都不禁打了个寒噤,我俩握手作别,分别踏上了去不同方向的出租车。车子开上延安高架的时候,我醉眼朦胧地靠着车窗,看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渐次闪过,幻化成一道道稍纵即逝的光影,如同每一个和我一样在学校里生活了四年又在毕业后相继离去的同学。人生苦短,个个都是过客,人生又似漫长,可何处又是归途?

下车付钱,酒已醒了大半,走进小区,突然在路灯下看见一只白色的小猫,我立时停住,呆呆地看着,小猫好像也看见了我,低着头慢悠悠走了过来,用头蹭我的鞋子,我转身向后走,它还一路跟着,我走进小区入口的便利店,买了一根火腿肠出来,剥好放在地上,它便低着小头,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我看着它饿坏了的样子,心里又难以自抑地生出一股冲动。

我又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转身走了。

魏天一
Nov 2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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