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面馆的两个凌晨四点

拉面馆的两个凌晨四点

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烟头跳动着,就这么一点光,我却觉得世界亮堂堂的。

2020.11.01 阅读 627 字数 6878 评论 0 喜欢 0
拉面馆的两个凌晨四点  –   D2T

1.

“治疗暂时到这里了……我们来做个快速问答的小游戏,可以吗?”

“好。”

“头发?”

“黑色。”

“嘴巴?”

“红色。”

“指甲?”

“黑色……棕榈色……”

“等等,为什么指甲是这两种颜色?”

医生直勾勾看我,停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困惑。

我有些尴尬,笑了笑:“不好意思,这是她指甲油的颜色。”

“所以你还是忘不了她?”

医生整理着衬衫的领子,来这个心理诊所治疗有一段时间了,我倒从来没见过他系领带,他的年龄比我大了七八岁——这个年纪还是不大能接受死板的正装。

他的问话让我暂时陷入了沉默,我掏了一根烟,含在嘴里打转,低下头,视线在桌面上搜索着。

医生的手放回了桌上,我发现他衬衫袖口的扣子很好看,是个渐变色的扣子——中间墨绿,周边是一圈浅绿色。

“怎么,你在听我说话吗?”

他又开口问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我把烟点上,吸一口吐出来,在烟雾缭绕里看他的脸:“我在听,这跟我的病情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你为什么忘不了她?”

我耸肩,“也许她对我太好,即便离开了,我也还是想她……大概只有她能真正理解我。”

“是吗?”医生笑,“你觉得她能理解你的话,为什么会离开你?”

“我不知道,”我把烟灰弹掉,但没对准烟灰缸,灰烬飞到了桌上,“也许是我太糟糕了。”

“这就是你的问题,你总认为所有事情都是你的错。”医生站了起来,“我们的治疗还没结束,你能保证以后按时来吗?我会等你。”

我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到了凌晨三点,我几乎每次都是这个点才走。

我摇头,带着歉意说:“不能保证,这里交通不便,我的工作很忙。”

我不承认自己的话是借口,想从他的脸上寻找理解的表情。

但医生面无表情,用钢笔敲了敲桌面:“我希望你尽量多来,好吗?现在你可以走了。如果你想找个地方吃夜宵的话,对面有家拉面馆。”

我确实已经饿了,出差回来到了机场,我花了一些时间准备好白天开会的资料,然后又打车过来,折腾到现在——真是一口饭都没吃上。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生活变得忙碌混乱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和朋友出去闲逛一圈,也没有回过家,几乎对一切社交产生了抵触,甚至我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兽,做着一切徒劳毫无意义的事,所以我找到了这个心理诊所,试图把自己拉回正轨,但似乎并没有用,我也开始放弃了治疗。

但是诊所的医生很尽职,如果我要来,就算迟到了好几个小时,只要提前打过电话,他一定会等我。

“那么,下次见了。”

我把思绪拉回现实中,冲着桌后的医生点头,拎上装药的白色袋子,出了诊所右拐,从防火梯下。

视线转到马路对面,只看得到一处窄小的店面,玻璃门关着,但里头还点着灯,上面挂着块牌子,是家拉面馆。

我并不喜欢吃拉面,但已经凌晨三点多了,这里是即将拆迁的老城区,没有其他的餐厅;而我的住处挤在高楼大厦间,这个点也没有适合吃夜宵的地方。

现在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扬长而去,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2.

雪还在下,这是今年第一场雪,下得昏天暗地,我缩着脖子穿过马路。

作为一个南方人,我不太接受得了北方的冬季,这活见鬼的天气让我更加急躁不安。

我在心里骂着,走到拉面馆门口,看到玻璃墙上贴着一张纸,我没有细看,拉开帘子,往里钻,人进到里面的时候,帘子落了下来,卷进一堆雪。

“吃面吗?”

有声音从前面传来。

“吃面。”

我说,观察了一下周围,只有几张木桌,看起来是檀木制成的,往后是一面墙,挖了个门洞,最里面是厨房,我看到一排不锈钢柜台,上面垒着干巴巴的面团。

一个人从门洞里绕了出来,比我高上一个头,三四十岁,秃头,健壮,眼睛底下挤着一坨肉,挂着白色的围裙。

“老板,下点牛肉,要肉块,不要肉片。”

我对他笑,拉过一把凳子坐下,药袋往桌上一搁。

店里没有油烟味,暖气钻入我的衣领,我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子坐姿,看到老板点着头,又拐回厨房里。

等面上来的时间里,我没拿手机,只是直勾勾盯着墙上的时钟,时针走到三点十一分的时候,老板端着一个碗出来,筷子夹在拇指上。

“要点红姜吗?”他把碗放下,一团白雾蹿了起来,热流喷溅在我的脸上,香味勾起胃部反应。

“不用,有香菜吗?”我抬头看他。

老板没说话,指了指桌上的调味盒,走开了。

我拿起勺子,在碗里沿着逆时针搅动,大概转了七八圈,喝了一口汤,热气滚进胃里。

面汤的味道还不错,面条不软不硬,我吃了一半,却忍不住想抽烟。

老板这时候走了出来,一条布搭在肩膀上,嘴里叼着烟,他一扭身坐在凳子上,顺手打开电视,没有打开音量,电视里是一对情侣拥抱的画面,像是在上演一场无声告白。

“这里可以抽烟吗?”

为了表示礼貌,我开口问道。

老板斜着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脸上的肉抖动了下:“当然可以。”

我回以一个微笑,从口袋里拿出玉溪,夹出一支,点燃之后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白雾。

我的烟瘾越来越大,吸完一支,忍不住又拿出新的一支,直到玻璃缸里堆满了烟屁股。

烟盒已经空了,我叹口气,把打火机放在了桌上。

老板听到我的叹息声,转头看了我一眼,起身走来,从宽大的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包黄金叶,丢到桌上,咧嘴冲我笑:“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一切都很好。”

我摇头笑,从那包皱巴巴的烟盒里里夹出一支烟。

“先把面吃了吧,趁热。”老板指了指碗,在我对面坐下来,用手肘撑着下巴,慢悠悠说话,“烦心事别都往心里想,没用,吃饱喝足,睡个好觉,没什么过不去的。”

我含糊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笑,人总会有烦心事,生理、心理、经济、环境上的,如果吃上一碗拉面,睡到自然醒就能解决,那么我何必在这游荡到凌晨三四点呢?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没说话,我趴下头吸着面条,直到剩下汤底,满足打了个嗝,含着刚才那支没点上的烟,在嘴里打转。

已经到了三点四十,可我没有困意,也不想离开这个有暖气的地方,走到外面的冰天雪地中。

我试着找个话题聊:“老板,自己一个人开的拉面馆?”

他点了点头。

“这么晚还不关店?”我指了指墙上的钟。

“你不也还没回家?”他笑了起来,继续说,“要到四点才关门,这样一会没人了收拾完碗筷,顺便去采购食材。”

“开个拉面馆,也挺麻烦吧?”我问。

“当然了,肉要买新鲜的,要均匀切成片,要腌制好菜,要做好调料,然后缠面、下锅……晚上六点开门,到凌晨四点结束,总之,一堆事儿。”他挑挑眉头,表情不再像之前那么严肃,看起来是个性格温和的人。
我点了烟,点头:“啊,那可真累呢。”

“可不是——”老板抽着烟,扫了一眼桌面,目光在我带来的白色袋子上逗留了一会儿,又马上挪转开来,突然换了一副口气:“我看你也不急着走,要不要听个故事?”

“好啊好啊。”我随口应道,又喝了一口汤。

3.

“我有一个朋友,跟你一样是个南方人,爸妈是做生意的,家境富裕,但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家里的生意遭受变故,损失惨重。他爸妈欠了一屁股债,每隔几个月就要跑路换地方住,有一次过年在北方,大春节的,没吃过鱼吃过肉,只跟着他妈妈吃了连续几天的拉面。”

老板吸一口烟,眼里带着笑。

“连续吃几天的拉面?那我肯定受不了。”故事的开头听起来就无聊透顶,我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但是我这个朋友,却喜欢上了拉面。”

“也许是穷的时候回忆最甜。”我笑。

老板摇头:“这可不说准,总之,我的朋友从那时候起生活过得十分糟糕,在他考上重点高中的时候,他妈妈得了重病去世了,为了治病,又拖欠了亲戚一笔钱。此后他们父子两人相依为命,拼命挣钱还债,他每个暑假都到工地去,能做什么就做什么,背水泥扛砖块,就为一天到手的几十块钱。”

我眯起了眼睛:“那确实很辛苦,欠了非常多的钱?”

老板咧嘴笑:“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如果一辈子打工挣钱,债务是根本还不清的。不过运气好的是,在他上大学的时候,他老爸得到了一个朋友的帮助,接了一份工程项目,到处找投资拉施工队,过了两年项目竣工,赚了一大笔钱,几乎是一夜之间把所有的钱都赚了回来。”

我心里困惑,为什么跟我讲这个故事?

这只是一个年轻人在生活遭遇极大的苦难时,没有选择放弃,而是坚持下去,最后终于挺过了艰难时光的故事而已,这种故事,我在每个地方都能看到听到一箩筐。

我觉得老板也许是看到我发愁的样子,试图安慰我,于是我尽量露出笑容,声音稍微拉高:”真是个励志故事。”
“不是什么励志故事,还没讲完呢。”老板吐出一口烟圈来,摇头道,“我朋友的老爸,用这笔钱偿还了债务,买了一套房子,顺便给他卡上打了一点钱。我的朋友拿到钱,第一件事就是在大学附近吃了一碗拉面,他觉得终于可以摆脱这些年忍气吞声的生活,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如果他的妈妈在世,一定也会开心的。”

老板停顿了一下,叹口气:“可是过了不到两个月,他爸领来一个女人,说女人以后就是他的后妈了,而五天前,我的朋友刚到坟上祭奠他的妈妈。”

我皱眉头:“你的朋友一定接受不了吧?”

“我想很难有人能接受吧,接受一个陌生的女人当自己的后妈。”老板回答,“这个女人住进了他们的房子,但我的朋友几乎不跟她说话,女人也只是默默煮饭洗衣服做家务。一段时间过去后,他老爸开始不乐意,非要他管女人叫妈,我朋友不同意,两个人大吵几次,有两三次还打了起来。”

“结果呢,父子两人的关系开始紧张起来了?”

我发问道,眼前浮现出电视里家庭伦理连续剧的场景。

“对,他老爸的脾气自从一夜暴富后也变了,开始不太管家里的事,酗酒赌博,把生活搅得一团乱,因为这些事,我朋友大学毕业后,和他老爸吵了一次,结果被赶出了家门。”老板叹气道。

“接着呢,他没回过家了吗?”我追问。

“他在别人家里睡了三个月,过年还是回家了,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不回家能到哪里去住?但是他老爸死性不改,还是老样子,终于又惹出了大乱子。“老板慢声细语道,边说话边看了一眼钟。

我也跟着看了过去,才发现已经过去二十分钟,现在是凌晨四点了。

老板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抱歉地看着我,“时候不早了,我得先收拾一下,如果你明天还来,我继续跟你讲。”

我笑了笑,不知怎么的,听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的经历,却觉得还蛮有趣的,我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时候回去睡觉了,谢谢你的烟。”

老板转身回了厨房,碗筷碰撞的声音响起,我看了一眼桌上木牌子做的价目表,把钱放桌上,搓揉了两下手掌,拉开帘子,重新钻进了冰雪中。

4.
本来第二天我并不打算到诊所去,但在公司忙活了一整天,等我把方案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窗外黑暗无边,雪花不断落下,我下楼打了辆车,犹豫了一会,还是给了司机诊所的地址,拿出手机给医生打了个电话。

在医院的诊断结果出来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问题,但拿到诊断表的时候,我终于妥协,开始寻求外界的帮助。
尽管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用,但是成天与一堆图纸和冰冷的建材打交道,已经让我接近崩溃的边缘,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人说几句话,而医生就是个合格的倾听者。

车子平稳前进,我打开窗子吸了几口凉气,能听到车轮压碎冰渣的脆响,车子从闹区地带转入老城区,下了车我直上二楼,推开诊所大门,医生戴着眼镜坐在桌后,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喝杯水,暖和一下。”

他对我的到来报以热情,我挠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没有多说,治疗马上开始,多半是老一套的你问我答,我焦躁的心终于平稳了下来。

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又到了三点,这回他把我送出了门,他不断揉着眼睛,脸色疲惫,走路的时候弓着背。

“辛苦你了,下次我会早点来的,如果我没来,也不用等我。”我道歉,“你在办公室坐了一天,颈椎也不好受吧?”

“这是以前留下的老毛病了。”医生摸摸脖颈,脸上带着微笑,“你再晚一点来也没关系,我也是夜猫子。”

“好,那我先走了。”我笑了笑。

“路上小心。记住我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人的身体会感冒发烧,心也会疲倦也会累,对吧?没有人是完美的,这也不丢脸。

抑郁不是爱的附属品,爱的附属品是想念,有的时候忘掉一些东西,你才能去接受新的东西。”

医生一脸认真地跟我说道。

我的脑海中闪过前女友的那一张脸,没有说话,招手跟他道别。

下了楼,看到拉面馆还开着,我穿过马路走了进去。

老板正在用抹布擦洗桌面,见我进来,停下手中的动作,笑道:“还是下点牛肉?”

“对,今晚份量多一点。”

我点点头,找了位置坐下,看了一会电视,老板就把面端了上来。

面汤里溢出香气,我嘴里生津,勺子搅动几下后,吸溜起面条来,很快吃得干干净净。

等我吃完后,老板才坐到了对面,闲聊了几句,我把话题扯回了之前没讲完的故事上:“你昨天说你那个朋友的老爸,惹出了大乱子,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嘛,其实就是跟所有的赌徒一样,把钱都输光了,接着借高利贷继续赌,但是依旧没把本钱赢回来,这就像一个无底洞,有多少钱都填不了。”老板语气里带着无奈。

我长出一口气:“所以他们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打工还债?”

“这次他老爸可没那么用勇气了。”老板摇头,“有一天我朋友回到家,发现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没了,连客厅里也只剩下一张沙发,他的老爸跑路了,这次没有带上他。”

“那个女人呢?”我惊讶地问。

“那个女人没走,估计也无处可去了。”老板苦笑,“除了这套房子外,他一无所有,债主不断上门要钱,他找了份程序员的工作,工资还算不错,但也只能一点一点地还钱。就这样好几年,他一直背负着债务生活,穷到一件新衣服也买不起,喜欢的女孩子也不敢追,每次回家,还要看到那个跟他一点也不熟悉的女人。”

说到这里,老板停了下来,抽了一支烟,说道:“你能想象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从小到大不停陷入绝望中吗?我的朋友一直在这样的重压下生活,身体落下不少病根,还患上了中度焦虑症和重度抑郁症。”

“焦虑症和抑郁症?”

我张了张嘴巴,用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把医生今天给我的药往调味盒后面塞。

老板点头,继续说:“有一天我的朋友从床上醒来时,看到家徒四壁的屋子时,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想再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拉面,然后就去死——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感知,没有恐慌,没有绝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有一死了之的想法,你理解这种感受吗?“

我迟疑了一会,回答他:“我理解。”

老板嘴里喷出一口白雾:”他打算吃完拉面就去死,于是平静地起床,换好衣服上班,照例加班,三点后在公司附近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面馆……那天恰好又下了一场大雪,交通瘫痪,他东找西找,步行了十多公里,但是一碗拉面都吃不到,远的地方,出租车都不愿意去。

“最后呢?“我问道,这个冬天已经让我又烦恼又失望,我不想再听到一个悲伤的结局。

“他只好回了家,发现他后妈坐在沙发上,等了他一晚上。后妈问他要不要吃东西,他有些犹豫和不耐烦,但是肚子又空得要命,最后他说,给我煮一包方便面吧。他的后妈很快将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放端上来,他吞了一口面汤,全身都暖和起来,一瞬间觉得,他的生活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老板吹掉在袖子上的烟灰,接下去说了一句:“吃了这碗面,他没有去死,而是继续工作,还清了一部分债务,第二年去了日本,他说,他想学会怎么做拉面,之后开一家拉面馆。”

“那么,”我不太确定,“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这位朋友,焦虑症和抑郁症痊愈了?“

“可没这么快,但是他在那时候里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只是不一样,总要去寻找。“老板笑了起来。

“在一碗面汤里找到生活的意义?我可不会。“我开玩笑地说。

“那你觉得你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去非洲爬雪山,去尼泊尔坐热气球,去皇后镇玩滑翔伞……“

“精彩,你去了吗?“

“没有,没来得及”我摇头。

“那你得加把劲了啊,年轻人。”老板伸出手,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

“好,加把劲。“

我看得到他眼里的热切,感觉自己就像是坐在一个壁炉前,炉里烧着火,我全身跟着热了起来,手心湿滑,汗液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

老板往我的面汤里撒了一点点香菜,又站起身拿起空调的遥控器:“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把暖气调高一点吗?”

“不用,我现在感觉很好。”我笑,眼睛盯着他:”老板,问你个问题,你的这个朋友,就是你对吗?“

老板慢吞吞把烟屁股放进玻璃缸里拧断,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我的这个朋友,实在不是学厨的料,他在日本呆了几年,没学会怎么做拉面……最后他学了心理学,找了家味道还不错的拉面馆,在附近开了个诊所。”

我愣了几秒钟,没反应过来。

老板笑眯眯地从调味盒里抓出香菜,往我的面汤里撒了一点,站起来说道:“好了,故事讲完了,我该干活了……你感觉怎么样,要把暖气调高一点吗?“

我低头喝了一口面汤,胃部滚烫起来,笑着摇摇头:“不用,我现在感觉很好。”

“那就好,我去后面刷碗了,你走的时候,把钱放在桌上就行。”

“我现在就走了。”

我跟着起身,掏出一张纸币两个硬币,放在桌上,看见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凌晨四点,我穿好外衣,转身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我顺便擦掉玻璃门上的雪片,看到贴在上面的纸是一张拆迁通告,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拆得只剩下一片废墟,包括诊所和拉面馆。

我拉开帘子,伸长脖子头钻了进去:“嘿,老板,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拉面馆和诊所,以后还会开在一起吗?”

“大概不会——没什么好担心的,总会有吃东西的地方,对吧?”

老板没有出来,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我缩回脑袋,在外面站了一会,此刻天寒地冻,漫天的雪花落在我的身上,我抖落肩上的雪,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烟头跳动着,就这么一点光,我却觉得世界亮堂堂的。

不知怎么的,我也想家了,想回去吃上一碗妈妈煮的方便面。

封面图片 | 元滚滚

崔罗石
Nov 1,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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